第3章 不是嘲笑,是提醒
祁墨站在不锈钢解剖台旁,盯着法医左手腕上的标记——同样的倒三角形和弧线,但这次刻在了左手腕。
"凶手在嘲笑我们。
"祁墨说。
俞淮站在三米外,右手紧握左手腕,指节发白。
他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一拍,眼镜片后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尸体周围的空气,仿佛那里有什么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不是嘲笑。
"俞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提醒。
"林小薇拿着相机的手微微发抖:"提醒什么?
""提醒我们时间不多了。
"俞淮突然转向祁墨,"张法医最近接触过什么特殊案件吗?
除了这个连环杀人案?
"祁墨的视线在俞淮紧绷的手指和尸体之间来回移动:"他负责所有重大案件的尸检。
为什么这么问?
"俞淮没有回答,而是俯身靠近张诚的右手,食指悬在法医的指甲上方:"他死前抓挠过什么东西。
指甲缝里有纤维和..."他鼻翼微张,"漂白剂的味道。
"林小薇凑近查看:"要采集样本吗?
""不必了。
"祁墨突然说,"这是凶手的把戏。
"他指向解剖台上的手术刀,"张诚是在自己的实验室被杀的,凶手用了他的工具,然后清理了现场。
漂白剂是实验室常备的。
"俞淮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私人笑话刺痛了。
他退后几步,靠在存放标本的冷藏柜上,右手又不自觉地摸向左手腕。
祁墨注意到这个细节,眯起眼睛:"俞教授似乎对左手腕的标记特别敏感。
"解剖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冷藏柜的嗡嗡声。
林小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相机悬在半空。
"职业习惯。
"俞淮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那种讲课时的平稳韵律,"连环杀手改变惯用手法是重大转折点。
可能意味着升级,或者..."他的目光掠过张诚的尸体,"某种个人化的讯息。
"祁墨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局长陈立国。
"祁墨!
"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震碎扬声器,"媒体拿到了风声,现在全城都知道我们有个模仿暗夜审判者的连环杀手!
市长办公室要求每小时汇报进展!
"祁墨把手机拿远了些:"我们正在处理。
""处理?
"陈立国冷笑一声,"法医都被杀了,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局长了?
那个大学教授——他靠谱吗?
"祁墨看向俞淮,后者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张诚的领口,检查着什么。
"他有独到见解。
"祁墨谨慎地回答。
"独到?
"陈立国压低声音,"林小薇告诉我他预测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太巧合了吧?
我要你盯紧他。
"电话挂断了。
祁墨把手机塞回口袋时,俞淮己经脱下手套,正在用酒精凝胶仔细擦拭手指。
"发现什么了?
"祁墨问。
俞淮摇头:"标准程序下的谋杀。
凶手很专业,没留下明显痕迹。
"他停顿了一下,"除了特意改变的手腕标记。
"林小薇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
她查看后脸色变得煞白:"祁队...技术科分析了张法医电脑的最后访问记录。
他在死亡前一小时调阅了一份加密文件...""什么文件?
"祁墨问。
"二十年前海港制药的临床试验名单。
"林小薇吞咽了一下,"还有...俞教授的心理评估报告。
"解剖室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祁墨的手移向配枪,但俞淮的反应出乎意料——他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近乎解脱的笑容。
"终于。
"俞淮轻声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游戏开始了。
"警局的监控室里,显示屏的蓝光映在祁墨疲惫的脸上。
他反复观看着张诚死亡前24小时的行踪录像。
法医在遇害前曾去过档案室,取走了一个牛皮纸袋,然后回到实验室,接着画面就断了——有人关闭了监控系统整整37分钟。
"查到这个了。
"林小薇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俞淮的心理评估报告是五年前做的,当时他申请持枪许可证被拒。
评估师认为他有过度共情倾向和潜在的自我伤害风险。
"祁墨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专业术语堆砌的段落,首到最后一行用红笔圈出的评语:”受试者对暴力行为表现出异常的理解能力,建议定期复查。
“"持枪申请?
"祁墨皱眉,"大学教授为什么需要持枪?
"林小薇摇头:"报告没提原因。
但更奇怪的是这个——"她调出平板电脑上的另一份文档,"海港制药的临床试验名单。
1998年到1999年间共有47名受试者,但名单最后被涂黑了五个名字。
"祁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能恢复吗?
""技术科在尝试。
"林小薇犹豫了一下,"祁队...你认为俞教授真的可信吗?
他看尸体的眼神...不像正常人。
"祁墨没有立即回答。
他想起俞淮摩挲手腕的样子,那种近乎病态的专注,还有他看到左手腕标记时瞬间的失态。
"准备监控申请文件。
"祁墨最终说,"理由是有重大作案嫌疑但证据不足,需要近距离观察。
"林小薇瞪大眼睛:"你要24小时监视他?
""不。
"祁墨合上文件,"我要他24小时跟着我。
"俞淮的公寓出乎意料的整洁,几乎像样板房一样缺乏生活气息。
祁墨站在客厅中央,扫视着书架上排列整齐的犯罪学著作和墙上几幅抽象画。
没有家庭照片,没有个人纪念品,就像住在这里的人随时准备离开。
"客房在右边。
"俞淮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走出,"床单是新的。
浴室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他递给祁墨一杯,"黑咖啡,双份浓缩,和你办公室的味道一样。
"祁墨接过杯子,没有喝:"你调查过我?
""职业习惯。
"俞淮啜饮着自己的茶,"要理解疯子,得先学会像疯子一样思考。
记得吗?
"祁墨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为什么申请持枪许可证?
"俞淮的动作顿了一下,茶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研究需要。
有些犯罪现场在偏远地区。
""被拒后为什么没有再申请?
""因为..."俞淮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我发现不需要枪也能得到想要的数据。
"祁墨突然抓住俞淮的左手腕,猛地拉高袖口。
在苍白的内侧皮肤上,一个淡色的疤痕清晰可见——倒三角形,内部是两条相交的弧线,和受害者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陈旧。
"这是什么?
"祁墨逼问。
俞淮没有挣脱,反而放松了手腕肌肉,让祁墨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疤痕:"共情研究的一部分。
十八岁时我自己刻的,为了理解暗夜审判者受害者的感受。
""自己刻的?
"祁墨的手指收紧,"位置、角度、深度都和受害者完全一致。
没有镜子帮助,正常人不可能在右手腕上复制出这么精确的图案。
"俞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谁说我是用右手刻的?
"祁墨愣住了。
俞淮趁机抽回手腕,拉下袖口,重新戴上眼镜。
一瞬间,那个脆弱的表情消失了,又恢复了冷静的学者面具。
"你父亲,"祁墨换了个方向,"俞成江博士。
他在海港制药具体负责什么研究?
""理论上,是神经调节类药物。
"俞淮走向书架,背对着祁墨,"实际上...没人真正知道。
实验室最核心的部分只有他和三个助手能进入。
""包括人体试验?
"俞淮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1999年药厂关闭后,大部分记录都被销毁了。
""但你记得。
"祁墨逼近一步,"你那时己经十岁左右了。
你父亲会带你去实验室吗?
"书架前的身影僵住了。
俞淮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厚重的医学辞典上。
"有时候。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周日没人时,他会让我在外部实验室写作业。
"祁墨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紧绷的沉默。
是局里的紧急召集令——又一起命案发生了,这次是在城东的废弃工厂。
"我们得走了。
"祁墨说,仍紧盯着俞淮的背影,"这次你全程跟着我。
局长己经批准了监控措施。
"俞淮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解脱表情:"如你所愿,祁队长。
反正..."他拿起外套,"我们都在审判之下,不是吗?
"夜色如墨,警笛声划破寂静。
祁墨驾车穿过狭窄的巷道,副驾驶上的俞淮安静得出奇。
对讲机里传来先遣队的报告:受害者是一名中年男性,死亡时间约两小时前,手腕上有标记。
"这次是右手腕。
"警员补充道。
俞淮的右手抽搐了一下,打在车门上发出闷响。
祁墨斜眼看他,发现教授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在路灯掠过时闪着诡异的光。
"你不舒服?
"祁墨问。
俞淮摇头,但呼吸明显加快了:"只是...预感不太好。
"废弃工厂外围己经拉起了警戒线。
祁墨和俞淮下车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碎纸片和灰尘扑来。
林小薇在门口等候,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受害者身份确认了。
"她低声说,"李国栋,海港制药前保安队长。
但这次..."她吞咽了一下,"凶手留下了别的东西。
"工厂内部空旷阴冷,中央的聚光灯下,一具男尸呈大字型被绑在生锈的铁架上。
右手腕上的标记在强光下格外刺眼,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尸体胸前贴着的一张泛黄照片。
祁墨走近,看清照片内容时,胃部猛地收紧——照片上是年轻的祁明远警监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海港制药门口,其中一人正是俞成江。
照片底部用红笔圈出了两个人:祁明远和俞成江。
"这是..."祁墨的声音哽住了。
"1998年秋季。
"俞淮突然说,声音异常平静,"海港制药年度安全评估后的合影。
你父亲作为辖区警监出席。
"他指向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小身影,"那是我。
那天是我生日,父亲破例让我去了实验室。
"祁墨转向俞淮,震惊地发现俞淮的眼中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芒,像是拼图终于开始合拢的数学家。
"七个受害者。
"俞淮轻声说,"七个与海港制药有关的人。
而现在..."他指向照片,"凶手在告诉我们,这不是随机的复仇,而是有计划的清算。
"林小薇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周边巡逻队报告,西侧围墙有动静!
有人翻墙出去了!
"祁墨立即拔腿就跑:"保护现场!
俞淮,跟我来!
"两人冲出工厂,奔向黑暗的西侧围墙。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晃动。
远处,一个黑影正翻越锈迹斑斑的铁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