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总的身体，僵住了。
他眼里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东西所取代。
是杀意。
我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我们身处荒郊野岭，他会毫不犹豫地扭断我的脖子，把我和手机一起沉到江底。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汽车引擎的声音。
“他们来了。”他说，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
我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看来，我们得快点做个决定了。”
汽车的远光灯，像两把利剑，划破了码头的黑暗。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了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我认得那个男人。
他就是辉腾科技的副总，姓周。我曾经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见过他。
周副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扫了一圈。
“李总？真是稀客啊。您这么大的老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吹江风？”他的语气，充满了虚伪的客套。
李总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脸上挂起了商人特有的笑容。
“周总说笑了。我只是来送一位朋友。现在朋友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他说着，就想转身离开。
“别急啊，李总。”周副总拦住了他，“既然来了，就一起聊聊嘛。我听说，李总最近，对我们辉腾很感兴趣啊。又是查账，又是策反员工的，搞得我们公司上下，鸡犬不宁啊。”
李总的脚步，停下了。
“周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周副总笑了，他指了指我，“那你身边这位，林小姐，你总该明白吧？我可是听说，她现在是你手下的头号红人。我们为了把她请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李总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两个男人，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互相试探，互相攻击。
而我，就是他们争夺的，那只最肥的虫子。
周副总没再理会李总，他转向我，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林小姐，让你受惊了。王姐办事，还是太毛躁了点。不过，她的诚意，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他指的，应该是那张怀孕报告，和那五万块钱。
我没说话。
他也不在意，继续说：“我们老板，对你非常欣赏。只要你肯过来，我们能给你的，绝对比李总多得多。职位，薪水，股份，你随便开。”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而且，我们还能帮你，解决掉你现在最大的麻烦。”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平坦的小腹。
我心里冷笑。
真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这些男人的手段，真是如出一辙。
我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又害怕的表情。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周副总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一个壮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扔到了我脚下。
是一只猫。
一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布偶猫。
是我养的那只。
我的血，瞬间冲上了头顶。
我冲过去，把小猫抱进怀里。
它还活着，只是受了惊吓，在我怀里不停地发抖。
我抬起头，看着周副-总，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周副总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别紧张，林小姐。它只是不小心，掉进江里，喝了几口水而已。我们的人，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捞上来的。”
“当然，下一次，它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就不敢保证了。”
这是威胁。
***裸的，毫无人性的威胁。
我抱着我的猫，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冰水浸透了一样。
我明白了。
今晚，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我。
我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更深的牢笼。
我看着眼前的这两个男人。
一个，是把我当成棋子，肆意摆布的伪君子。
一个，是拿我猫的性命，来威胁我的真小人。
忽然之间，我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我不想再斗了。
我不想再跟这些人，玩这些肮脏的游戏了。
我只想，带着我的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我那个虽然狭小，但却温暖的家里去。
我站起身，抱着我的猫，看着他们。
“你们想要什么？”我问，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周副总笑了。
“很简单。把你手里，所有关于李氏集团新能源项目的核心资料，都交给我们。然后，签一份声明，就说，是你主动窃取了这些资料，卖给了我们。再然后，你就可以拿着我们给你的钱，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当然，还有你肚子里的那个‘小麻烦’，我们也会帮你‘处理’干净。”
他旁边的李总，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但他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这或许也是他现在，最想看到的结果。
只要我“主动”承担了所有罪名，他就可以把自己，从这场商业间谍战中，彻底摘干净。
我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我抱着我的猫，一步一步，走到了码头的边缘。
下面，是翻滚着黑色波涛的，冰冷的江水。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我。
“林未！你想干什么？！”李总喝道。
“别做傻事！”周副-总也急了。
我回头，看着他们。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你们赢了？”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林未，就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一个弱女子？”
我低下头，亲了亲怀里小猫冰冷的额头。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近乎诡异的笑容。
“我告诉你们。”
“今天，你们谁也赢不了。”
说完，我抱着我的猫，向后一步，纵身一跃。
冰冷的江水，瞬间吞没了我的身体。
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听到了岸上，传来了那两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惊恐的叫喊声。
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我以为，我会死。
但是，我没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院。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但没有大碍。
我的小猫，就趴在我枕边，睡得很香。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看到我醒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你醒啦！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她告诉我，是江边的渔民，在下游发现了我。
当时，我死死地抱着我的猫，漂在水面上。
他们把我救上来，立刻就报了警，送到了医院。
我问她：“报警？”
护士点了点头：“是啊。警察来了好几拨呢셔. 好像说，你跟一宗很大的商业间谍案有关。”
我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我的计划，成功了。
我那一跳，不是寻死。
是求生。
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又能让我自己全身而退的，破局之法。
只有把事情，闹到最大。
只有让警察介入。
我，才能从那张黑暗的大网里，真正地逃出来。
至于证据？
我藏在风衣内侧口袋里的那部手机，在我跳江前，就已经被我用防水袋，密封好了。
里面那段长达十七分钟的录音，就是李总和周副总，最好的罪证。
护士帮我检查完身体，又给我端来了一碗热粥。
“对了，这两天，有很多人来看过你。”
“哦？”
“有一个姓刘的律师，每天都来。还有一个姓李的先生，他看起来很着急，但是警察不让他进来。哦，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人。”
“什么人？”
“一个年轻人。他每天都来，也不说话，就站在你病房门口，看一会儿就走。今天早上，他还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护士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小小的，龙猫笔筒。
我愣住了。
是阿强。
我接过那个笔筒，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悔过，还是又一场新的骗局的开始。
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三天后，我出院了。
刘律师来接的我。
他告诉我，李总和周副-总，以及他们背后牵扯出的辉腾科技和李氏集团的一大批高管，都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而我，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不仅洗清了所有嫌疑，还拿到了一大笔，警方奖励的，见义勇为奖金。
刘律师把一张银行卡，交给我。
“这里面，是李总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我没有接。
“刘律师，帮我把他，连同这张卡，一起捐给动物保护协会吧。”
刘律师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
我抱着我的猫，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阳光，很好。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获得了重生。
就在我准备打车回家的时候，一个身影，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阿强。
他看起来，比上次在咖啡馆见到白宇时，还要憔-悴。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挣扎。
“未姐。”
我抱着猫，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辉腾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
“还有这个。”
他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张，辞职报告。
“我已经跟辉腾，撇清了所有关系。我准备，回老家了。”
他把银行卡和辞职报告，塞到我怀里。
“未姐，对不起。”
说完，他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拿着那张银行卡和辞职报告，久久没有动。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
是张总。
他应该是用监狱里的电话打来的。
他的声音，苍老，又疲惫。
“林未。”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都听说了。”
“我没想到，李总他……”
“我当初，真是有眼无珠。”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林未，我破产了。公司没了，老婆也跟我离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我把你开除的时候，你说，你电脑D盘那个‘工作交接’的文件夹，名字叫‘种太阳’。”
“是。”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我握着手机，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远处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我想起了，我刚进“创景”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刚毕业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那时候，张总也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会在我们加班的时候，给我们买宵夜。
他会在我们拿下项目的时候，带我们去唱KTV。
他还会在年会上，喝多了酒，搂着我们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孩子们，好好干！咱们公司，就是你们的家！我，就是你们的大家长！”
我还记得，有一次团建，我们去爬山。
爬到山顶的时候，夕阳正好。
他站在山顶的巨石上，指着山下的万家灯火，意气风发地，对我们所有人喊。
“你们看！这就是我们打下的江山！”
“总有一天，我要让我们的公司，像太阳一样，照亮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束光，熄灭了。
是被金钱，欲望，还是无休止的内斗，给熄灭了。
我只知道，那个曾经想“种太阳”的男人，最终，还是活成了，他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收回思绪，对着电话，轻轻地说。
“因为，我种下了一颗太阳。”
“可是，它还没来得及发光，就枯萎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把阿强给我的那张银行卡，和辞职报告，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然后，我抱着我的猫，转身，向着阳光最盛的方向，走去。
我的手机，又响了。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刘律师。
我笑着，接起了电话。
“喂，刘律师。”
“小林啊，恭喜你，重获新生。”刘律师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小事。”
“什么事？”
“你那张妊娠报告，我们查过了。”
“是伪造的。用的，是你当年入职‘创景’时，留下的体检报告复印件。”
“不过……”
刘律师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伪造报告的那家私立医院，在核对你的信息时，顺便，把你以前的体检数据，输入了他们最新的AI健康诊断系统。”
“然后，系统，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我愣住了。
“什么发现？”
刘律师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努力想保持专业，但又忍不住想笑的语气，说。
“系统诊断结果显示……林小姐，你，好像是……怀孕了。”
“而且，根据数据推算，大概，也是6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