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晃,蛛网在墙角簌簌颤动。
身下是村卫生所那张硬邦邦的木床,粗布床单磨得皮肤生疼。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秀禾艰难地转过头,赤脚医生王婶正端着搪瓷缸站在床边,脸上刻着常年劳作的沟壑,眼神却像冬日里的一簇炭火,暖得让人想落泪。
“孩子……”秀禾猛地伸手摸向小腹,指尖触到一片平坦的冰凉,心瞬间沉到谷底。
“命捡回来了,”王婶把温水递到她干裂的唇边,“但你这身子……往后几个月都得像瓷器似的供着,再折腾一次,神仙也留不住。”
“保住了……”秀禾喃喃重复着,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她哆哆嗦嗦接过缸子,温水入喉,却冲不散满嘴的铁锈味——那是昨夜磕破嘴唇的血,也是心里裂开的口子。
“吱呀——”破木门被推开,阴湿的晨风裹着争执声灌进来。
“赵德柱!
你把这扫把星弄回来干啥?
她克死我儿子不够,还要拖垮我们全家?”
婆婆张桂香尖厉的嗓音像淬毒的针,扎得秀禾浑身一颤。
“闭嘴!
人死在我家门口,你让我见死不救?”
村长赵德柱的呵斥带着烦躁,“村里多少双眼睛看着!”
脚步声停在床尾,秀禾紧闭双眼,指甲掐进掌心。
“王婶,人怎么样?”
赵德柱的声音像在询问牲口价格。
“胎像不稳,得静养三个月。”
王婶的答话硬邦邦的,“再有人作妖,就是一尸两命!”
“静养?
谁伺候?
我家可没余粮养祸害!”
张桂香淬毒般的目光剐过秀禾苍白的脸。
赵德柱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孩子……真是铁柱的种?”
“赵德柱!”
王婶猛然拍案而起,搪瓷缸震得哐当乱响,“你摸着良心说话!
秀禾嫁过来守身如玉,铁柱走了才两个月!
你们老赵家族的血脉不认,非要逼死孤儿寡母?”
震怒的回声在屋里嗡嗡作响,赵德柱被噎得脸色发青。
张桂香还要叫嚷,却被王婶刀子似的眼神逼退:“张桂香!
昨夜那碗堕胎药要不要找公安验验?
到时候戴着手铐游街,别怪我没提醒!”
“你、你血口喷人!”
张桂香嗓音发颤,脚底抹油般往门外溜。
赵德柱黑着脸甩下一句“费用村里垫”,逃也似的消失在晨雾里。
卫生所重归寂静,只剩屋檐滴水敲着青石板的嘀嗒声。
王婶转身掀开秀禾紧攥的被子,看见她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长叹一声:“哭出来吧,这儿没外人。”
秀禾的眼泪浸湿了枕头,却死死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昨夜种种在眼前翻涌——婆婆狞笑着灌药,村长冰冷的审视,村民幸灾乐祸的窃语……“往后怎么办?”
她嘶哑地问,像被困在陷阱里的幼兽。
粗糙温暖的手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指尖。
王婶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是枚泛黄的银锁片,穿着红绳,刻着“长命百岁”。
“这是铁柱满月时我打的,”王婶眼角闪着水光,“你婆婆当年难产,是我亲手把铁柱接生出来的……那孩子憨厚,临走前还求我多看顾你。”
秀禾攥紧锁片,冰冷的银器渐渐被捂热。
小腹突然传来微弱的胎动,像蝴蝶振翅轻轻叩击——那是铁柱留下的火种,在绝望的寒夜里燃起星火。
晨光刺破窗纸时,秀禾睁着干涩的双眼望向房梁。
仇恨在她心里扎了根,却不再是昨夜暴雨里的癫狂。
她轻轻摩挲着银锁片,想起铁柱说过:“咱庄稼人不怕苦,就怕没指望。”
现在她有了指望——不仅要让孩子活着,更要让他堂堂正正活在***下。
窗外传来张桂香指桑骂槐的叫嚷,赵德柱家的大黄狗在狂吠,村妇们聚在井边窃窃私语。
这些声音织成一张吃人的网,可她忽然不怕了。
她把银锁片贴身戴好,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暖意。
当王婶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的是秀禾倚在床头的样子——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却亮得骇人,像雪地里淬火的刀。
(下章预告:卫生所暗潮汹涌,秀禾被迫卷入村支书家的纷争。
堕胎药真相即将引爆,赵德柱突然登门提出惊人条件!
胎儿能否渡过危机?
藏在炕洞里的血衣又藏着什么秘密?
《秀禾的悲惨人生经历》第三章:藏在药渣里的杀机,明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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