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995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我抱着刚满三岁的刘鑫来民政局跟刘全办理离婚。
“王梅，你可想好了？离了我，你带着拖油瓶怎么活？以后再来求我，老子可不会再管你。
”我没看他，利落地在纸上签了名字。出租屋在老城区的筒子楼，十五平米，
带个漏风的阳台。我把刘鑫放在木板床上，开始拆行李。最值钱的家当就是那台缝纫机，
还是结婚时我妈硬塞给我的。我在纺织厂找了个挡车工的活，三班倒。
刘鑫总趴在门框上等我，看到我就扑过来，小胳膊勒得我喘不过气。有次我加班晚了，
回家时发现他抱着我的枕头缩在门后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我蹲下来抱他，
他迷迷糊糊地说：“妈妈，我怕。”那一刻，我心里像被刀剜似的疼。为了多挣钱，
我接了缝补的零活。下班后把缝纫机支在阳台上，踩踏板踩到半夜。他上小学那天，
我看着他背着书包走进校门，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我站在马路对面，眼泪止不住地流。
周围的家长都在笑我，我不管，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为了让他上重点初中，
我咬牙又给他报了奥数班、英语班。初三那年他迷上了游戏机，成绩一落千丈。
我在游戏厅找到他时，他正趴在机器上打拳皇。我拽着他的胳膊往家走，
他使劲挣扎：“别的同学都有爸爸陪！你就知道让我学习！”回到家，
我把他的游戏机摔在地上，碎片溅起来，划破了他的手背。他捂着手背瞪我，
眼神像极了他那个爹。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给他做晚饭，自己坐在阳台上哭到天亮。
他考上大学那天，我请厂里的同事吃饭。大家起哄让我说两句，我举起酒杯，看着满桌的人，
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我儿子有出息了。”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同事们都笑我没出息，我抹了把脸，也跟着笑。那天我喝了不少酒，心里亮堂堂的。
我做到了，我把他供出来了。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刘鑫穿着学士服拍了张照片，
寄给我的时候背面写着：“妈，谢谢你。”我把照片压在缝纫机的玻璃板下，每天看几遍。
有同事问我：“王姐，你一个人带孩子这么多年，没想过再找一个？”我笑着摇头，
心里却一直明白，没有哪个男人能真心对刘鑫好。我不能赌，也赌不起。
刘鑫毕业后找到工作，第一次领工资给我买了件羊毛衫。他说：“妈，以后我养你。
”我摸着他的头，觉得前半生受的苦都值了。直到他把张玉玉带回家，一切都变了。
二、刘鑫第一次带张玉玉回家。“阿姨，我们打算年底结婚。”“我妈说了，
彩礼按老家规矩来，十八万八。”我握着杯子的手一抖。刘鑫赶紧递过纸巾：“妈，
你小心点。”“玉玉，我妈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彩礼能不能少点？”“少？
”张玉玉冷笑一声，“刘鑫你忘了上次去我家，我弟是怎么说的？这彩礼少一分，
我在娘家都抬不起头。”她顿了顿，话锋转向我，“阿姨，这么多年，您应该也没少攒吧？
现在娶媳妇都是这行情。”我没接话，转身去了厨房，刘鑫跟着进来：“妈，
玉玉已经怀孕了。我们房子的首付也还差点呢！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晚上我翻出铁皮饼干盒，里面是离婚后攒下的存折。五张存折加起来才十五万，
距离他们要的还差不少。第二天我找领导预支工资，他盯着我开裂的手看半天：“王梅，
你这手再这么泡冷水，冬天就得截肢。就算儿子要结婚，你也得对自个好点不是？
”他给我批了五千块。接着我又去了妹妹家。她开门见是我，脸上的笑瞬间垮了：“姐，
你可别找我借钱。我家孩子要报补习班，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
”无奈我又去了菜市场找卖肉的老李借钱，在我说明缘由后，
他从钱箱里数出一沓零钱：“王梅，这八千你拿着。当年要不是你帮我送医院，
我这条腿早废了。”我给他打了借条，他摆摆手：“不急，等你儿子出息了再说。
”最后一笔钱是找工会借的。虽然我的情况符合无息贷款条件，但也只批了三万。
七拼八凑的这才凑个20万整。我把存款转给张玉玉那天，她发来条语音：“阿姨，
钱我收到了。哦，对了，我妈说房产证得写刘鑫一个人的名字，我这就告诉您一声。婚后，
我们小两口想单独住，就不接您过来一起住了。”我愣在原地，像一截被遗弃的烟头。
我现在住的老房子是单位分的福利房，三十平米，墙皮掉得像牛皮癣。
好不容易盼到儿子长大有了出息，结果还是得在这住着。唉！算了，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卫生间传来滴水声，水龙头又坏了。我拿起扳手蹲下去，后腰突然一阵刺痛，
疼得我差点栽倒。镜子里，我看见自己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不禁想，
自己这辈子活的真失败。三、他们婚后的第三个月，刘鑫再第一次开口要钱。
那天我刚发工资，听见电话里刘鑫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妈，
你能不能先借我2000？”他咳了两声，“我这个月绩效还没发。还有房贷要还呢！
”“妈？”“行。”我按下转账键，余额瞬间变成2521.76。挂电话前，
刘鑫突然说：“对了妈，下个月起你能不能……固定给我们转点？玉玉现在怀孕了，
我们开销也挺大的。”到第二个月发薪日，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张玉玉发来条微信，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工资日记得转钱，2000。
”我坐在休息室的塑料椅上啃着干馒头。同事撞见往我手里塞了个肉包：“王姐，
你最近总吃这个，是不是遇到难处了？”我把肉包还给他，笑了笑：“减肥呢。
”那天晚上回家，我对着镜子掀起衣服，肋骨根根分明，像洗衣板。第三个月，
张玉玉直接打电话来催。“妈，钱怎么还没到？”“我还在上班……”“上班怎么了？
上班您就不转了？”她突然拔高音量，“怎么让你拿点钱怎么跟要你命似的？
”我听见刘鑫在旁边嘟囔：“行了玉玉，别说了。”然后电话被抢过去，
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妈，你赶紧转钱吧，玉玉脾气你知道，别惹她生气。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把2000元转了过去。车间的老鼠药放在货架最底层，
红色颗粒像冰糖，我盯着看了半天，想起自己还欠的账，最终还是拿起扫帚干活。
冬至前的周末，张玉玉突然带着一篮苹果上门。“妈，你看你这老房子，墙皮都掉了。
”她把苹果放在茶几上，“冬天没暖气怎么行？干脆把这房卖了吧？”“卖了房我住哪？
”“跟我们住啊！”张玉玉突然凑近拉起我的手，“新房主卧带独立卫浴，
电梯房上下楼也方便。”我抽回手，“不用了。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邻里邻居的也都熟了，不想换地方，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张玉玉的笑突然僵在脸上，
“你那些邻居能给你养老？最后还不是得靠我们。”“你把这房子卖了正好帮我们还房贷！
你也享福了，我们也轻松些，多好啊？”“妈，你就听玉玉的吧。
”刘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她怀孕后情绪不稳定，你别惹她生气。
”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这是玉玉给你炖的鸡汤，补补身子。”“我不搬。这是我的家。
”“你的家？”张玉玉突然叫起来，“刘鑫是你儿子！你的东西早晚都是他的！
现在卖了房帮我们减轻负担，难道不是应该的？”刘鑫把张玉玉拉到身后：“妈，
玉玉也是为你好。她月份大了，医生说需要静养，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搬过来，
还能帮我们做做饭。”他叹了口气，“再说了，你一个人住这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我们都不知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我走到门口拉开防盗门，“你们走吧。
”“啊……”张玉玉突然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王梅你个老不死的，我告诉你，
这房你必须得卖。由不得你。”“玉玉！”刘鑫终于拉开她，“你别动手！”他转向我时，
眼睛里全是不耐烦，“妈，你非要这样吗？为了套破房子，连孙子都不要了？
”看着眼前的刘鑫，我只觉得陌生。“滚，滚！”他们走后不久，刘鑫发来微信：“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