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庶子寒窗梦碎清明时节，细雨如织。青州沈府后院，
沈墨正跪在生母柳姨娘的牌位前焚香。这间小小的佛堂设在最偏僻的西北角，蛛网暗结，
梁柱褪色，与府中其他院落雕梁画栋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娘，儿子今日要去参加乡试了。
”沈墨低声说着，将三炷香插入斑驳的香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管家沈福撑着油纸伞站在院门口，语气疏离：“二少爷，老爷夫人唤您去前厅。
”沈墨最后望了一眼牌位，细雨打湿了他的肩头。他知道，父亲沈崇明和嫡母王氏此刻唤他，
绝不会是为了送考。果然，前厅里气氛凝重。沈崇明端坐主位，王氏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茶，
他们的嫡子沈砚——沈墨的兄长，正悠闲地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端砚。“今日乡试，
你不必去了。”沈崇明开门见山，声音冷硬。沈墨的心猛地一沉：“父亲，这是为何？
”王氏放下茶盏，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墨儿，你兄长前日不慎染了风寒，精神不济。
这乡试三年一次，你年纪尚小，不如让兄长专心应考，你且下次再去。
”沈墨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节泛白。他看向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沈砚，哪有一丝病容？
“父亲，母亲，”沈墨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
“儿子为这次乡试准备了整整三年...”“够了！”沈崇明厉声打断，
“沈家如今在青州势微，急需你兄长中举重振门楣。你一个庶子，急什么？”雨声渐密，
敲打在琉璃瓦上，也敲打在沈墨的心上。他看着父亲冷漠的脸，嫡母虚伪的笑，
还有兄长眼中毫不掩饰的得意，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他十年的寒窗苦读，
比不过嫡子的一根手指。沈砚起身，踱步到沈墨面前，压低声音：“二弟，
听说你最近在读《策论》？那些书，不是你该看的。”他拍了拍沈墨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却带着十足的羞辱。沈墨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他想起今晨在佛堂为母亲上香时，
发现香炉被人动过。他不动声色地清理了香灰，发现底下埋着一个小布偶，
上面写着沈砚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好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若不是他及时发现，
此刻等待他的，恐怕就不只是剥夺考试资格这么简单了。“儿子...遵命。
”沈墨最终低声应道。沈崇明脸色稍霁：“这才懂事。去吧，库房需要整理，
你去帮沈福的忙。”沈墨躬身退出前厅，转身时，
余光瞥见王氏与沈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雨越下越大，他独自走在回廊中，
衣衫半湿。经过花园时，他看见几株并蒂莲，在雨中摇曳。一株盛开得娇艳夺目，
另一株却已显枯萎之态。就像他和沈砚。沈墨记得七岁那年，他因作诗得了先生的夸奖，
沈砚便趁他睡觉时，将墨水倒在他的枕头上。王氏得知后，反而责罚他“污了沈家体面”，
禁食一日。他也记得十岁那年，他与沈砚一同习武，沈砚不慎摔倒，却诬陷是他推的。
父亲不问青红皂白，用家法打得他三日下不了床。更多的时候，是父亲视而不见的冷漠，
是嫡母绵里藏针的算计，是兄长肆无忌惮的欺辱。这些记忆如同他袖中暗藏的银针，不致命，
却时时刺痛着他。“二少爷，”沈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忍，“库房那边，
老奴自己整理就好。您...回房歇着吧。”沈墨摇头：“不必，父亲交代的差事，
我自当完成。”他走向库房，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种难以折弯的坚韧。
沈福望着他远去，轻轻叹了口气。这府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二少爷才学品性皆在嫡少爷之上，可惜...投错了胎。库房里堆满了杂物，
沈墨默默整理着。在翻检一箱旧书时，他发现了一本《医经》，扉页上写着柳氏的名字。
这是他生母的遗物。沈墨轻轻抚摸着那已经褪色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他翻开书页，
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字迹清秀工整。在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笺，
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墨儿，无论如何，好好活着。”他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在这个冰冷的府邸里，唯有早逝的生母，给过他真正的温暖。窗外，送考的锣声远远传来，
沈墨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整理着手中的书籍，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知道，
属于他的路，还很长。2 嫡子得意忘形乡试放榜那日，沈府张灯结彩。沈砚果然中了举人，
名次虽不靠前，却也足够沈家上下欢欣鼓舞。青州沈氏已经二十年没有出过举人了。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大少爷高中了！”管家沈福快步走进前厅，满脸喜色地禀报。
沈崇明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好！好！我沈家终于又出了个举人！快，备轿，
我要亲自去祠堂告慰祖先！”王氏更是喜形于色，
拉着沈砚的手不住地摩挲：“我的砚儿果然有出息！不枉费为娘这些年的苦心栽培。
”沈砚一身崭新的湖蓝色绸衫，昂首挺胸，意气风发。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沈墨，
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二弟，听说你近日也在苦读？可惜啊，这次没能下场一试，
不然我们兄弟二人同榜，岂不是一桩美谈？”沈砚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沈墨垂眸，
声音平静无波：“兄长才学过人，弟弟自愧不如。”王氏笑道：“墨儿也不必灰心，
你还年轻，下次再考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是帮你兄长筹备明年的会试。若是能中进士，
那才是真正光宗耀祖。”沈崇明点头：“夫人说得是。砚儿，从今日起，你便专心读书，
府中一切事务不必操心。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谢父亲。”沈砚躬身行礼，
目光却瞟向沈墨，“说起来，儿子确实需要个书童。二弟既无事，
不如...”厅内一时寂静。让嫡子使唤庶弟做书童，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沈墨的指尖微微颤抖，但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沈崇明皱了皱眉，
终究没有反对：“墨儿，你就帮衬着你兄长些。兄弟之间，本该相互扶持。”“是，父亲。
”沈墨轻声应道。就这样，沈墨成了沈砚的“书童”。每日清晨，
他必须准时到沈砚的书房伺候，磨墨铺纸，端茶送水。沈砚心情好时，
会故意让他点评文章；心情不好时，便寻衅挑刺，百般刁难。这日午后，沈砚又在故意为难。
“二弟，你看我这篇《治国策》写得如何？”沈砚将一篇文章推到沈墨面前。沈墨扫了一眼，
便知这是请人代笔的。沈砚的文笔，他再熟悉不过。“兄长文思泉涌，立意高远。
”沈墨淡淡道。沈砚挑眉：“哦？那你说说，高在何处？远在何方？”沈墨沉默片刻，
指着其中一段：“‘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此句出自《尚书》，兄长能化用在此处，
可见深谙圣贤之道。”这原本是句恭维，沈砚却勃然变色：“你这是在讽刺我不通经义？
需要你指点？”“弟弟不敢。”“不敢？”沈砚猛地站起身，将桌上的砚台扫落在地，
墨汁溅了沈墨一身，“我看你敢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还在偷偷读书！怎么，
等着看我笑话？等着我考不上进士，你好取而代之？”沈墨看着衣襟上的墨渍，
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蛇，一点点蚕食着他仅存的尊严。“兄长多虑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弟弟从未有此想法。”“最好没有！”沈砚冷笑，“记住你的身份，庶子就是庶子，
永远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沈墨低头整理着被弄乱的书籍，一言不发。这样的羞辱，
他早已习惯。只是每次，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心上慢慢割着。然而他并不知道，
更深的陷阱正在酝酿。几日后，沈崇明把沈墨叫到书房。“墨儿，为父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沈崇明神色严肃，“青州知府赵大人即将调任，新任知府不日就到。
我们沈家需要备一份厚礼。”沈墨静静听着。“我打听到，新任知府酷爱收藏古砚。正好，
我们沈家祖传有一方‘紫玉光’，是前朝御赐之物。”沈崇明顿了顿，“你心思缜密，
就由你负责将这份礼送到知府手中。”沈墨心中一震。紫玉光是沈家的传家宝，
向来由家主保管，从不让外人经手。父亲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未免太过反常。“父亲，
如此贵重之物，儿子恐怕...”“不必推辞。”沈崇明打断他，
“这也是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知府本人，万不可有闪失。
”沈墨只得应下。3 假砚风波暗涌当他捧着装有紫玉光的锦盒退出书房时，
在门外遇见了沈砚。沈砚看着他手中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二弟这是要去哪儿？
”沈砚笑问。“奉父亲之命，去办点事。”沈墨谨慎地回答。沈砚点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这一拍，让沈墨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他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锦盒仔细检查。紫玉光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绸缎上，色泽温润，雕工精美，确是真品无疑。
但沈墨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想起沈砚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父亲反常的信任。思索片刻，
他取来一盆清水，将古砚轻轻浸入水中。这是鉴别古砚的一种方法，可以检验砚质是否均匀。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砚台入水不久，竟然开始慢慢褪色，
清水渐渐被染成了淡紫色。沈墨的心沉了下去。这方“紫玉光”，是假的。
真正的紫玉光采用特殊石料制成，遇水不褪色。这方假砚，显然是有人故意做旧，以假乱真。
若是他将这方假砚送给新任知府，一旦被识破，不仅会得罪知府，更会让沈家沦为笑柄。
而届时，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在他这个经手人头上。好一出毒计。沈墨坐在窗前，沉思良久。
窗外，一株海棠开得正盛，花瓣在风中簌簌落下。最终，他起身，将假砚小心收好，
出门向府外走去。他没有直接去知府衙门，而是先去了城西的一家古董店。
这家店的老板曾受过柳姨娘的恩惠，与沈墨相熟。“二少爷想要一方上好的古砚？
”老板疑惑地问。沈墨点头：“最好是前朝御赐的紫玉光。
”老板面露难色：“这...紫玉光极为罕见，小店恐怕...”“仿制的也行，
”沈墨压低声音，“只要足够以假乱真。”老板更加不解，
但还是从内室取出一方砚台：“这是小店最好的仿品，寻常人难以辨别。”沈墨仔细查看，
这方仿品做工精致，几乎与他手中的假砚一模一样，甚至更为逼真。“就要这个。
”沈墨付了银钱，将仿品包好。离开古董店，他径直前往知府衙门，
将仿制的紫玉光作为礼物送上。知府果然喜爱非常，连连称赞沈家有心。办完差事，
沈墨回到沈府复命。“事情办得如何？”沈崇明问。“回父亲，知府大人很满意，
还让儿子转达对沈家的谢意。”沈墨平静地回答。沈崇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但很快恢复如常：“很好，你下去吧。”沈墨躬身退出。他知道，这场风波并未结束。果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