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混着干草糊成的屋子里,破烂的窗户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姜予安坐在石头上正对着瓦罐里那点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运气。肚子咕噜一声抗议,
旁边立刻凑过来一个小脑袋,我弟弟姜豆,五岁,瘦得像颗豆芽菜,
眼睛却亮得惊人:“阿姐,好香啊!”“香个鬼。没油没盐,只有野菜本身的那点清苦味。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把那贼老天骂了第一百零八遍。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小姐,
我倒好,直接空投到这鸟不拉屎的古代山村,
刚穿来时那兵荒马乱差点饿死的日子我都不愿回想,爹娘还死在逃荒路上了,
留下我和这么个拖油瓶弟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身这身体素质不错,力气大,
手脚也麻利,加上我脑子里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这几个月,山里哪里的野菜没毒,
怎么设置陷阱抓小动物,教婶子如何做更加裹腹的食物,我慢慢摸索,带着姜豆,
竟也在这姜家村站稳了脚跟,也成功把这个粘人精小豆丁养得有了点活气。“阿姐,喝。
”一只瘦巴巴、却总算有点温热的小手拽了拽他打满补丁的衣角。五岁的姜豆仰着小脸,
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瓦罐,自己先咽了口口水,却还是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明明自己饿的不行还是想让我喝。姜予安心里那点因饥饿而起的烦躁瞬间被浇灭,
只剩下酸软。她揉了揉姜豆枯黄的头发,故意板起脸:“急什么,等阿姐施个仙法,
让它变多点儿。”她拿起旁边一根洗干净的树枝做的筷子,煞有介事地在粥上搅和两圈,
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粥粥快涨涨……”姜豆被逗得咯咯笑,
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玩闹归玩闹,粥还是那么点。
姜予安小心地把大部分粥倒进一个豁口的粗碗里,推到姜豆面前,自己只留了个底儿,
几口喝完,那点温热的液体下肚,非但没饱,反而更勾起了滔天饿意。“慢点喝,烫。
”我看着姜豆迫不及待的样子,把自己碗里那点稀的捞了些干的给他。她叹了口气,
想起穿越前为了减肥跟闺蜜吐槽白粥没味儿的日子,真想回去抽自己两巴掌。心里一阵哀嚎,
暴殄天物啊!正琢磨着下午是再去后山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野菜,
还是去小河里看看能不能捞点小鱼小虾,
院外那片半人高的荒草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姜予安瞬间警觉,
一把将姜豆护到身后,顺手抄起了倚在墙角的……烧火棍。没办法,
家里最像武器的就这玩意儿了。草丛分开,钻出来的是村头的桂花婶,
她男人是村里的老木匠,人也热心肠。桂花婶端着个豁口的碗进来,
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蕨根粑粑,“快,尝尝这个,按你教的法子做的,顶饿!
”姜予安松了口气,放下烧火棍。我也没客气,接过来分给姜豆一块:“婶子,
后山那片洼地,我看了,土质还行,等下次下雨,咱们可以试着种点快熟的豆子。“好呀,
姜丫头,我们都听你的”“誒,对咯”,桂花婶压低声音道,听说朝廷派了官员下来赈灾,
已经到隔壁小鱼村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到我们这里,但应该也快了,希望到时赈灾粮多点。
我嗯啊地应着,对朝廷不抱太大希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牢靠。吃过早饭,
我拎上自制的弓箭和背篓,准备去后山深处碰碰运气。粮食已经严重告急。
姜豆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阿姐,带我去嘛,我乖!”“不行,山里危险,阿姐快去快回。
”我捏捏他的小脸,乖乖在家等我啊。后山这片林子,我越来越熟。今天运气不错,
设的套子逮住了一只傻狍子,还采到了些不错的菌子。
心里乐滋滋的正盘算着是腌起来还是赶紧吃一顿,鼻尖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我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柴刀。循着味道拨开一片浓密的灌木,脚下差点被绊倒。
那是个……血葫芦似的人。穿着料子极好的青色衣袍,此刻却被血污和泥泞弄得看不清原色,
脸上也满是血污,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他身边还散落着几截断箭,看伤口以及现场,
像是遭遇了追杀。我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还活着。救,还是不救?这年头,
麻烦往往比好运来得快。看他这穿着,非富即贵,这身伤,明显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可我到底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见死不救,心里这道坎过不去。尤其这人长得……啧,
即使满脸血污,那鼻梁那下颌线,依旧好看得让人心尖颤了一下。
原来电视剧的古装男子都是美男是真的,颜狗害人不浅。“算你走运。”我嘟囔一句,
费力地将人扶起来,半背半拖地往我那破家弄。真沉啊!避开村里人把他拖回家,
安置在我那唯一的破木板床上,我累得直喘气。姜豆吓得躲在我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偷看。
清理伤口,敷上我自制的止血草药,折腾完,天都擦黑了。看着床上那依旧昏迷,
但呼吸平稳了些的男人,我犯了愁。家徒四壁,唯一的床被占了,我和姜豆今晚打地铺?
“阿姐,他是谁呀?”姜豆小声问。“一个……麻烦。”我言简意赅。第二天中午,
这“麻烦”醒了。他睁眼的瞬间,那眼神锐利得像鹰,尽管虚弱,
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审视和压迫感,吓得正凑近看他死没死的姜豆“哇”一声往后缩。
我赶紧把弟弟护到身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锐利感稍纵即逝,很快变得有些……茫然?
“这里是……在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声音沙哑,但挺好听。“山里,姜家村。
我砍柴发现的你。”我言简意赅,“你叫什么?惹什么麻烦了?”他沉默了一下,
才道:“在下……姓陆,单名一个淮字。路遇匪人,幸得姑娘相救。”陆淮?名字倒是不错。
就是这说辞,一听就是假的。匪人?哪个山匪用得起那么精良的箭矢?我也没戳穿,
点点头:“哦。你伤得不轻,得养段时间。诊金和药费,等你好了再说。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好。”得,
捡回来个吃白食的。这陆淮,真是个妙人。伤那么重,醒来第二天,
就能靠坐在我家那唯一的破墙边,看着我忙进忙出,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我垒鸡窝,
他看;我教桂花婶用藤条编更结实的箩筐,他看;我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简易的水车图样,
他看得更专注了。并且时不时将打量的目光移到我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行,不能表现的不是这个年代的聪慧,看来得稍微收着点,
第六感告诉我要这么做。
那个唯一能坐人的、用老树根磨出来的“凳子”——其实是我平时用来放杂物的一个旧箩筐,
反扣过来,垫了块布,勉强能坐。自从他发现这玩意儿之后,就默不作声地把它据为己有,
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上面,仿佛那不是个破箩筐,而是他的太师椅。
配上他那张即使苍白也难掩俊美的脸,以及那身与我这家徒四壁环境格格不入的……呃,
虽然破烂但料子极好的中衣,画面着实诡异。“陆大哥,你干嘛老坐我阿姐的筐?
”连姜豆都忍不住问。陆淮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角并不存在的灰:“此物,
坐着踏实。”我:“……”踏实你个鬼,你就是没别的地方坐!他饭量还不小。
我家本就紧巴巴的口粮,多了他这么个伤员,更是雪上加霜。偏偏这人蹭饭蹭得理直气壮。
每次我把那清汤寡水的粥或者烤熟的芋头递给他,他都会十分礼貌地道谢,
然后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吃完,眼神还会若有似无地瞟向锅里剩下的。
仿佛一点不觉得我家还在闹饥荒。“陆公子,你们京城……也闹饥荒?”我终于没忍住,
在他第三次盯着我碗里那块稍大的芋头时,阴阳怪气地问。他抬眸看我,
眼神清澈又无辜:“京城……亦有不易之处。”我差点把碗扣他头上。不过,
这人虽然蹭饭、占我箩筐,但也不是全无用处。他脑子极好。
有次我琢磨着怎么改进后山的引水渠,为了不让他发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假装对着地上的简图皱眉。他不知何时凑过来,随手捡了根树枝,
在几处点了点:“此处坡度稍缓,水流易滞。此处土质疏松,需加固。”我试了试,
果然事半功倍。还有一次,几个邻村的地痞想来我们村偷仅存的那点粮种,
被我带着村里几个半大小子拿着棍棒赶跑了。
陆淮当时就坐在他的“专座”——那个破箩筐上,远远看着。等人散了,
他淡淡开口:“村口可设瞭望,夜间需轮流值守,以梆子为号。”我跟村长沟通,
村里照做了,果然再没宵小敢来。好吧,这个倒是我现代知识涉及不到的,
挺佩服我们老祖宗的还是。他伤好些后,偶尔也会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劈柴。
看着他一个伤员,拿着柴刀动作还有些滞涩,但下刀又稳又准,
我就忍不住刺他两句:“陆公子这手法,还能被追杀成那样,不应该呀。
”他面不改色:“生的貌美,嫉妒的人太多,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日子就这么吵吵闹闹主要是我在吵,他在单方面防御地过着。姜豆倒是越来越粘他,
整天“陆哥哥”长“陆哥哥”短,因为他偶尔会用草叶编个小蚂蚱,
或者用木头削个小玩意儿给他。我心里那点警惕,
在他日复一日的“蹭饭”、“霸座”和“偶尔有用的建议”中,慢慢有点模糊。
有时看着他坐在夕阳下,耐心地教姜豆认字,侧脸柔和,我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觉得这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直到有一天,我照旧去山里找食物回来,
但是家里已没有他的身影,桌上一块碎银发着光“难道走了?,伤还没完全好呢。”奇怪,
我为何担心。我恢复到了之前的日子当中,用我的现代知识帮村里人教授各种生存技能,
帮助村医治疗各种病人,写防疫手册,如何将田里水流引导,建立河渠。
兼顾种粮与养鱼并行。教村里婶子利用现有食粮如何做出更好吃的食物。“姜丫头”,
桂花婶响亮且带着欣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了来了,快去快去”“婶子,什么来了?
”“赈灾官员来了,想不到呀,领头的可是位世子爷,哎哟喂,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
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后生!跟画儿里走下来的神仙似的!就是……”她顿了顿,撇撇嘴,
“瞧着身子骨不太结实,脸白得哟,风一吹就能倒,还在咳嗽,
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带刀的护卫,吓人得很。”姜予安对“俊俏的后生”没啥兴趣,
饿肚子的时候,美色不能当饭吃。但“带刀的护卫”让她留了心。这年头,兵匪一家,
当官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得多防备着点。她谢过桂花婶,牵着姜豆,
跟着稀稀拉拉被村长老周头召集起来的村民,往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走。老槐树下,
所谓的“车马”其实也就三辆马车,其中一辆看起来格外朴素,但拉车的马匹神骏异常。
旁边站着七八个劲装男子,眼神锐利,腰佩长刀,沉默地护卫在中间那个白袍男子身后。
姜予安站在人群外围,眯着眼打量。那白袍男子确实如桂花婶所说,生得极好。眉目清俊,
鼻梁高挺,唇色偏淡,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甚至透着一股子长期养尊处优带来的、与这灾荒之地格格不入的脆弱感。
此刻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月白锦袍,银冠束发,站在那儿,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听着老周头战战兢兢地汇报村中情况。可姜予安此刻心里很震惊。这不就是那招呼不打,
不辞而别的混蛋陆淮吗?知道陆淮不简单,但也没想过他就是来赈灾的世子爷。还被人追杀。
此刻的他给人的感觉是看着文弱,或许伤还没好。但那站姿,肩背挺直,看似随意,
却毫无破绽。还有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弯,显得温和,可眸底深处却没什么温度,
清凌凌的,像山涧寒潭,扫过人群时,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哪还像当初在我家养伤的陆淮。此刻的他像狐狸,姜予安心里立刻下了判断。
一只漂亮且擅长伪装的白毛狐狸。“阿姐,是陆哥哥”姜豆也认出了他。“周村长不必多礼,
晚辈姓陆,单名一个淮字,奉朝廷之命,前来查看灾情,发放赈济。
”此刻他的声音清润温和,自带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安抚力量。
哪还像那时时刻刻坐在她的箩筐上的糙汉老周头激动得老泪纵横,又要下跪,
被陆淮虚扶住了。姜予安正暗自评估着这位“陆大人”,忽然,
那双寒潭似的眸子似不经意般扫了过来,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姜予安心里咯噔一下,
立刻低下头,做出和其他村民一样惶恐不安的样子。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移开。哼,看我干嘛,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难不成还记得你的救命恩人吗。由于之前不便让村里人知道我家有个男的,
所以他基本待在家里,陆淮对村里的情况其实不是特别了解。他简单问了问村里的情况,
人口,存粮,水源等等。老周头一一作答,说到艰难处,不免又抹起眼泪。
“村长不必过于忧心,朝廷赈粮不日即可送达。此外,本官一路行来,见贵村田地虽也干旱,
但村民精神尚可,田埂沟渠也略有规划,似乎……与他处不同?”陆淮语气随意,像是闲聊。
老周头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道:“回大人话,
这都是我们村姜丫头的功劳!那丫头,别看年纪小,脑子活络得很!教我们挖那种深坑储水,
叫什么‘陂塘’,还告诉我们哪些树皮草根能吃,哪些有毒,前阵子有人发热,
也是她扯了草药给治好的……”老周头滔滔不绝,
姜予安如何带着大家找吃的、如何简单防疫、甚至如何用碎布条编草鞋的事儿都抖落了出来。
姜予安在人群里听得直想捂脸。村长爷爷哎,您这夸得也太实在了!她能感觉到,
那道属于陆淮的目光,再次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丝丝戏谑。“哦?姜予安?
”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般,陆淮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尾音微微上扬,
像羽毛搔过心尖,“不知是哪位姑娘?本官倒想见见。”“你个死狐狸,
果真才多久他妈就不认识救命恩人了,我忍……”姜予安心里哀叹一声,硬着头皮,
在周围村民自发让开的一条通道和隐含骄傲的目光中,拉着姜豆,走到了前面。
“民女姜予安,见过大人。”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尽量放得平稳。“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