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岳父打来的。"小李啊，在干嘛呢？""上班。""哦，那个……"他停顿了一下，
我听出来了，他有事求我，"你看啊，我那辆车开了五年了，有点旧了。"我握紧了手机。
"所以？""所以你该给我换辆新的了吧？"他的语气很理所当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看你现在工资也高了，给岳父换辆车，应该的嘛。"我的手开始发抖。"什么车？
""奔驰吧，起码要个E级，C级太掉价了。"他顿了顿，"对了，要黑色的，
黑色显得稳重。"我笑了。真的笑了。笑到同事都看过来。"岳父，
奔驰E级落地要五十多万。""我知道啊。"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你不是刚升职吗？年薪三十万呢，攒攒就够了。"三十万年薪，买五十万的车，送给岳父。
"我考虑考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他的声音立刻不耐烦了，"你是我女婿，
给岳父买辆车怎么了？再说了,你媳妇也是开我的车长大的，我对她那么好，你不该回报吗？
"回报。这两个字我听了五年。从我和妻子结婚那天起，我就在听这两个字。"我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会给您换车的。""这就对了嘛。"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满意，
"对了，下周就要啊，我答应朋友一起去自驾游，不能开旧车丢人。"一周。五十万。"好。
"挂了电话，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同事小王凑过来："怎么了？
""我岳父让我给他买辆奔驰。""多少钱？""五十万。"小王愣住了，
"你岳父自己不能买吗？""他说我是女婿，应该孝敬他。"小王张了张嘴，
最后说了三个字："牛逼啊。"我没说话。打开手机银行，余额：87000元。
这是我攒了两年的全部积蓄，原本想着给孩子换个大点的房子。现在，
岳父要我拿去给他买车。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妻子。"老公，我爸给你打电话了吧？""嗯。
""那个……"她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你能不能满足他一次？
他最近一直在朋友面前说你工资高，要是拿不出这辆车，他会很没面子。"没面子。"静静。
"我叫她的名字，"五十万，不是五万。""我知道。"她停顿了一下，"要不我们贷款？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为什么要我们贷款给你爸买车？""因为他是我爸啊。
"她的语气很理所当然，"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这么计较？"一家人。这三个字真好用。
需要我的时候，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我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把我当一家人。"我再想想。
""老公——"我挂了电话。坐在工位上，我突然想起结婚那天的事。
岳父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我女儿下嫁给你，你要好好对她，不能让她吃一点苦。"下嫁。
那时候我笑着答应了，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现在我才明白。他是认真的。晚上回到家，
妻子已经做好了饭。四菜一汤，全是我爱吃的。"老公，吃饭。"她笑得很温柔，
端着碗筷走过来，"我今天特意早下班，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我坐下，没说话。
"那个……"她夹了块肉放在我碗里，"关于我爸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放下筷子。
"静静，我问你一个问题。""什么？""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你爸要了多少彩礼吗？
"她愣了一下，"二十八万啊。""我当时有多少钱？""十万。""那另外十八万呢？
"她沉默了。"是我跟银行贷的款。"我看着她，"还了三年，每个月还五千块，你记得吗？
""我……""那三年，我们租着一千块的房子,每天吃泡面，你说过一句'太苦了'吗？
"她低下了头。"后来我升职了，工资从八千涨到两万，你爸第一时间打电话来，
说要我给他买辆车,我买了，十五万。""老公——""去年你妈过生日，
你爸让我包十万块的红包，说要在亲戚面前有面子，我包了。
""那些都是——""今年过年，你弟结婚，你爸说我是姐夫，
要给弟弟买房,我拿出二十万当首付。"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五年，我给你家拿了多少钱？
"她说不出话了。"六十三万。"我报出这个数字，
"这还不算平时的过节费、生活费、医药费。""可是——""可是什么？"我打断她，
"我是你家的提款机吗？""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她的眼泪掉下来了，
"我爸妈对你不好吗？"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怎么个好法？
""他们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嫌弃？"我站起来，"静静，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凭什么要被嫌弃？"她愣住了。"我一个月工资三万，在这个城市算中等偏上，
我为什么要感激你爸妈'没有嫌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你爸那句'下嫁'，你以为我忘了？"她的脸一下子白了。
"从结婚第一天起，你爸就没把我当人看。"我深吸一口气，"他把我当成了你家的长工，
一个可以随意索取的工具。""老公，你误会了——""误会什么？"我打开手机，
翻出聊天记录，"你自己看看，你爸每次给我发消息，有一次是关心我的吗？
"她看着那些消息。全是要钱的。"小李，你妈住院了,打五万过来。""小李，
家里空调坏了，给一万块。""小李，你弟要买车，你出点钱。"密密麻麻，全是要钱。
她的手开始发抖。"静静。"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害怕，"我问你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我不给你爸买车，你会怎么办？"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我爸会生气。
"她终于说，"他会说你不孝顺，会在所有亲戚面前说你的坏话。""所以你希望我买？
""我……"她咬着嘴唇，"他是我爸。"我的心彻底凉了。"我知道了。
""老公——""我会给你爸换车的。"我转身走进卧室，"但不是奔驰。""那是什么？
"我没回答。关上门，我坐在床上,打开购物网站。搜索：老年电动车。价格：2999元。
四轮，带车棚，最高时速20公里。完美。我下了单。备注栏写了四个字："送给岳父。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脑子里全是这五年的画面。结婚那天，岳父当着所有人的面数彩礼，
一张一张地数，生怕少了。搬进婚房那天，岳父第一句话是："这房子太小了，
我女儿跟着你受委屈了。"孩子出生那天，岳父说："是个女儿啊，可惜了，
要是儿子就好了。"过年的时候，岳父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小李工资不高,但还算听话，
懂得孝敬岳父岳母。"每一句话，每一个画面，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我生病住院,动了个小手术,岳父没来看过一次。出院那天，
他打电话来,第一句话是："好了没？好了就快点上班,别耽误挣钱。
"那时候我还在想,可能他是担心我,不会表达。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不会表达。
他是根本不在乎。第二天，岳父又打来电话。"小李,车的事怎么样了？""已经订了。
""真的？"他的声音立刻兴奋起来，"什么颜色？黑色吗？""黑色。""E级还是C级？
""您到时候就知道了。""行行行。"他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女婿，
不像有些人，娶了媳妇就忘了岳父岳母。"我没说话。"对了，这周末你和静静回来一趟，
我要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好好表扬表扬你。"表扬。"到时候再说吧。""什么到时候再说？
"他的声音立刻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愿意来？""不是。""那就是愿意？""嗯。
""这就对了。"他满意地说，"记得早点来,我约了几个老朋友,要让他们看看我的新车。
"挂了电话，妻子从厨房出来。"你真的订车了？""嗯。""什么车？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看着我，欲言又止。"老公，你不会真的买了奔驰吧？
"我笑了笑，"放心，你爸会满意的。"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还担心你——""担心我什么？""担心你会做傻事。"傻事。"放心吧。
"我拿起包准备出门，"我不会做傻事的。"走到门口，她突然叫住我。"老公。""嗯？
""谢谢你。"她的眼睛有些红，"我知道你为我家付出了很多。"我看着她。
这个女人,是我爱了七年的人。七年前，她站在大学图书馆门口,笑得像春天的阳光。
七年后,她站在家门口,眼里全是歉疚和无奈。"静静。"我说，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她愣住了。"为什么要这么选？
""回答我。"她沉默了很久。"他是我爸。"我的心彻底死了。"我知道了。"我走了。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老公——"我没回头。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楼下的张姨。"小李啊，
去上班？""嗯。""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她笑着说，"不像我们家那口子,天天吵架。
"我笑了笑,没说话。好吗？一点都不好。但我不能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到公司,小王又凑过来。"怎么样？车的事解决了吗？""解决了。""真买了？""买了。
""奔驰？""不是。""那是什么？"我打开手机,给他看了订单。老年电动车。四轮。
带车棚。最高时速20公里。小王愣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卧槽！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牛逼！""别笑了。""不行,我得缓缓。"他抹了抹眼泪，
"这车送给你岳父,他会疯的。""嗯。""你不怕他翻脸？""不怕。
"我看着电脑屏幕,"该翻脸的,早就该翻了。"小王收起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
"兄弟,我支持你。"那天下午,岳母也打来电话。"小李啊,听说你要给你爸买车？
""嗯。""什么车？""到时候您就知道了。""那得花不少钱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试探。"还好。""你现在工资高了,以后要多孝敬孝敬我们。
"她顿了顿,"对了,我最近看上一件貂皮大衣,三万块,你看——"我挂了电话。
直接挂了。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我关机。坐在工位上,我突然很想哭。但我没哭。
因为我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能解决问题的,只有行动。周六,车到了。
快递员打电话："先生,您的电动车到了。""好,我下来拿。
"下楼,看到那辆老年电动车,我笑了。黑色的,四个轮子,带车棚,车头还有一个小篮子。
完美。"签收吧。"签完字,我推着车上楼。妻子正在做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然后她愣住了。"这……这是什么？""车啊。
""我是说……"她指着那辆电动车,"这是你给我爸买的车？""对啊。
"我很认真地说,"黑色的,四轮的,很稳当,时速还不快,安全。"她的脸一下子白了。
"李明！"她第一次叫我全名,"你疯了吗？""我没疯。
""那你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我能给的。
"我打断她,"你爸要车,我给他买了,黑色四轮,符合他所有要求。
""可这是老年电动车！""对啊。
"我笑了,"你爸今年五十八了,正好到了开老年电动车的年纪。"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是故意的！""对,我是故意的。
"我看着她,"五年了,我一直在忍,一直在付出,但今天我不想忍了。
""你——""静静。
E级,五十万,我拿不出来,但我可以给他一辆电动车,两千九百九十九,这是我的极限了。
""你明知道我爸要的不是这个！""那他要的是什么？"我看着她,"是我的命吗？
"她说不出话了。"你知道我这五年为你家付出了多少吗？
六十三万,这是我全部的积蓄,是我不吃不喝攒下的每一分钱。
""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那你知道我付出这些的时候,你爸说过一句谢谢吗？
"她沉默了。"没有。
"不但没有谢谢,他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他女婿,我就该被他随意索取。
""他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打断她,"你自己说,这五年,你爸有一次把我当人看吗？"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老公,我知道我爸做得不对,但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能不能——""不能。
""你——""静静,我问你最后一次。"我看着她,"你到底站在哪边？
"她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他是我爸。""好。"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转身,我推着那辆电动车准备出门。"你要去哪？""送车。""现在？""对,现在。
"我回头看她,"你不是说你爸在等吗？那我现在就送过去。""李明！
"她冲过来拦住我,"你不能去！""为什么？""你这样去,我爸会疯的！""那又怎样？
"我看着她,"他疯了,会比现在更过分吗？"她说不出话了。"让开。""不行！
""静静。
"你现在让开,我还会给你留点面子,如果你不让开,我保证,今天这事会成为你家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