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剑心千仞孤峰,终年积雪,如一把寒光凛凛的巨剑,直插云霄。
这里便是天下剑修心中的圣地——剑宗。晨钟未响,演武场上已是剑气纵横。
数百名身着素白剑袍的弟子整齐划一地演练着基础剑诀,剑光闪烁,汇成一片流动的星海。
肃杀之气弥漫,将拂晓的寒意都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这片规整的星海边缘,
一处相对僻静的断崖上,立着一个人。叶倾城。仅仅是一个背影,便已夺尽天地颜色。
素白剑袍穿在他身上,不显寡淡,反衬得他肤如冷玉,身姿挺拔如孤松绝壁。
晨风吹拂他墨色的发丝,几缕掠过线条完美的下颌,他却恍若未觉。
那双总是淡漠望着远方的眼,此刻正低垂着,落在手中那柄形式古朴的长剑上。
剑名“无尘”。他的指尖缓缓拂过冰冷的剑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慰情人的面颊。
周遭弟子演练的呼喝声、剑风破空声,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的世界里,
只剩下手中这柄剑,以及体内那缕精纯运转,与剑意隐隐共鸣的灵力。十年了。
自他拜入剑宗,以惊世天资震动上下,至今已整整十年。这十年,他眼中除了剑,再无他物。
美誉、追捧、倾慕……一切纷扰,皆如过眼云烟,未能在他那颗剔透剑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叶师兄……好专注啊。”演武场边缘,几个年轻的女弟子忍不住将目光瞟向断崖方向,
脸颊微红,声音压低,带着难以抑制的憧憬。“是啊,
听说连瑶光峰的苏师姐前日特意送了亲手炼制的清心玉佩来,
叶师兄看都没看就婉拒了……”“唉,叶师兄心里,怕是只有他的‘无尘’剑吧。
”窃窃私语声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却逆着人流,悄然走向断崖。她同样穿着素白剑袍,
身形窈窕,面容清丽,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执拗与坚韧。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脚步轻快,却又在距离叶倾城三丈之外时,不由自主地放缓,变得小心翼翼。安在雪。
她看着断崖上那个孤绝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十年了,从她懵懂入门,
第一眼见到在宗门大比上,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飞星剑诀”击败所有对手,
清冷如玉山积雪的叶倾城时,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她追随他的脚步,拼命练剑,
接取最危险的任务,磨砺剑道,只盼着有朝一日,能稍微靠近他一些,
能让他那双只映着剑影的眸子,偶尔也能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叶师兄,
”安在雪走到他身后,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的剑意,“我……我做了些冰莲羹,
用了后山寒潭的雪莲,最能清心宁神,对稳固剑元或许有些益处……”叶倾城没有回头,
甚至连拂拭剑身的动作都未曾有丝毫停顿。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无尘”剑上,
仿佛那剑身之上,镌刻着天地间至高的道理。“安师妹。”他开口,
声音如同山巅积雪融化后滴落的冰泉,清冽,却也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我说过多次,
无需在这些琐事上耗费心神。剑修之心,当如明镜,不染尘埃。
”安在雪捧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我只是想着师兄近日修炼辛苦……”“修炼剑道,
何谈辛苦。”叶倾城终于稍稍侧过头,日光落在他完美的侧颜上,勾勒出清冷绝伦的弧度,
可他的眼神,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暖意,“你的剑,近来似有滞涩。
心思,过于杂了。”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安在雪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剑,
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神魂:“安师妹,你的剑心,不纯。”你的剑心,不纯。短短六个字,
像六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安在雪的心口。她浑身一僵,捧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
一股混合着委屈、难堪和失落的酸涩感瞬间涌上鼻尖。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十年追逐,
换来的竟是这样一句冰冷的评判。就在这时,一道略显不羁的声音插了进来,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滞。“哟,好热闹啊。叶师兄又在指点安师妹剑道?
”来人一身剑袍穿得随性,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面容俊朗,
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狂意气,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腰间悬挂着一柄赤红色剑鞘的长剑,
随着他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嗡鸣。正是与叶倾城齐名,并称“剑宗双璧”的绝尹。
绝尹的目光先在安在雪微红的眼圈和紧握食盒的手上扫过,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怒意,随即转向叶倾城,
那懒散的笑意里便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叶师兄的‘无尘剑意’果然高深,
要求也严苛得很。安师妹进境已然不慢,何须如此苛责?”叶倾城淡淡瞥了绝尹一眼,
对于他话语中的刺,全然无视。在他眼中,绝尹的剑道天赋确属顶尖,可惜性情跳脱,
剑心虽炽,却失之浮躁,难臻绝顶。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无尘”剑上,
仿佛多一个字都不愿再说。这种彻头彻尾的漠视,比直接的嘲讽更让绝尹火大。他冷哼一声,
正要再开口,安在雪却猛地抬起头,强扯出一个笑容,将食盒往旁边一块平整的山石上一放,
低声道:“不打扰叶师兄清修了。绝尹师兄,我们……走吧。”她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
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单薄而脆弱。绝尹看着她的背影,
又狠狠瞪了叶倾城那无动于衷的背影一眼,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快步跟了上去。“小雪儿,
你别把那冰块脸的话放在心上!他那人你还不了解?除了他那把破剑,他眼里还有什么?
”绝尹追上安在雪,与她并肩而行,试图安慰,语气里满是对叶倾城的不满,
“你的剑法进步有多快,大家有目共睹!上次宗门小比,
你不是还赢了瑶光峰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安在雪低着头,默默走着,没有说话。
绝尹的安慰并未能驱散她心头的寒意。叶倾城的话,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
打开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敢直视的恐慌之门——她的剑心,
真的因为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恋慕,而变得不纯了吗?“我没事,绝尹师兄。”良久,
她才低声回应,声音有些沙哑,“叶师兄……他说得对。剑修,本当一心向剑。
”绝尹看着她强忍难过的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却又不知该向谁发泄。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什么狗屁一心向剑!剑是死的,人是活的!
若练剑练得人都没了温度,那和一块石头、一根木头有什么区别?”安在雪停下脚步,
抬起头,望向云雾缭绕的远山,那里是剑宗禁地,据说连接着幽暗魔渊的方向。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轻声呢喃:“或许……那就是通往至高剑道的代价吧。”“狗屁代价!
”绝尹斩钉截铁,“我绝尹不信这个!我的剑,就是要快意恩仇,护我想护之人!
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剑再利,道再高,又有何用?”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炽热与执拗。安在雪微微一怔,转头看向绝尹。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此刻却清澈而坚定,
映着她的身影。她心中微动,一股暖流悄然划过,驱散了些许冰寒。她知道绝尹对她的心意,
这些年,他一直像一道温暖而张扬的风,围绕在她身边,试图吹散叶倾城带来的冷意。
可是……安在雪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复杂。心之所向,若是能够轻易控制,
又怎会称之为“心”呢?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重新迈开脚步:“走吧,
绝尹师兄,早课要迟到了。”绝尹看着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柔韧平静的模样,
知道她不愿再多谈,只得将满腹的话语咽了回去,闷闷地跟在她身旁。接下来的几日,
剑宗气氛如常,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有消息灵通的弟子私下传言,
镇守魔渊的封印似乎有所松动,偶有低阶魔物窜出,虽被及时剿灭,
却已引起了宗门高层的警惕。这日,宗门大殿钟鸣九响,召集所有内门弟子。大殿之内,
气氛肃穆。宗主与诸位长老端坐于上,面色沉凝。
叶倾城、绝尹、安在雪等核心弟子立于前列。“魔渊异动,封印之力衰减,恐有大魔将出。
”宗主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经诸位长老决议,需派遣弟子,
深入魔渊外围,探查虚实,并尽可能采集‘淬剑石’,加固我宗护山大阵之基。”淬剑石!
台下弟子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淬剑石乃是魔渊特有的一种奇异矿石,蕴含至阴至寒之力,
若能以特殊法门引动,确是淬炼剑器,提升品阶的绝佳材料。
尤其对于叶倾城、绝尹他们这些本命灵剑已具雏形的天才而言,更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然而,魔渊是何等凶险之地?魔气侵蚀心志,魔物凶残暴戾,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甚至堕入魔道的下场。寻常弟子,根本不敢踏足。“此行凶险,自愿前往。
”宗主目光扫过下方一众弟子,“所得淬剑石,可自留三成,其余上交宗门,另有功勋赏赐。
”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叶倾城抬眸,望向大殿之外魔渊的方向,淡漠的眼底,
第一次燃起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渴望”的火焰。无尘剑已至瓶颈,若能得淬剑石洗练,
必能更进一步,甚至孕育出真正的剑灵!魔渊凶险?于他而言,
不过是磨砺剑道的另一处试炼场罢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步,
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弟子叶倾城,愿往。”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钦佩,
也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仿佛这等险地,本就该是叶倾城这等人物前往的舞台。
绝尹几乎在叶倾城话音落下的同时,也跨步而出,嘴角带着一贯的狂放不羁:“这种热闹,
怎么能少了我绝尹?我也去!”他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安在雪。魔渊危险,
他岂能放心让她独自面对?更何况,还有叶倾城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在。安在雪紧咬着下唇,
看着前方那两个挺拔的背影,心中挣扎。魔渊的危险她自然知晓,可……叶师兄要去。
她若不去,岂不是连远远看着他背影的资格都没有了?而且,
淬剑石对她本命灵剑的温养也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
她不愿一直被叶倾城认为“剑心不纯”。她要证明自己,
证明她同样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向剑之心!“弟子安在雪,愿往。”她深吸一口气,
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高座上的长老们看着这站出来的三人,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欣慰于弟子的勇毅,却也暗藏担忧。这三人是剑宗未来的希望,若有折损,
将是宗门难以承受之痛。“好!”宗主沉声道,“便由你三人带队,
另选二十名精锐弟子同行。三日后出发,务必小心!”卷二 魔渊三日后,一行二十三人,
御剑离开剑宗,化作道道流光,投向那天地尽头,魔气缭绕的昏暗地域。越是靠近魔渊,
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发稀薄、浑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魔气。光线黯淡,
仿佛永夜降临,唯有远处魔渊方向,隐隐透出暗红色的不详光芒,如同巨兽蛰伏的瞳孔。
脚下的大地逐渐变得荒芜、龟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黑色。奇形怪状的魔化植物张牙舞爪,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腐臭混合的刺鼻气味。偶尔有低阶魔物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令人毛骨悚然。除了叶倾城依旧面色淡漠,仿佛周遭环境与他无关,其余弟子,
包括绝尹和安在雪在内,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不适。魔气无孔不入,
试图侵蚀他们的护体灵光,扰乱他们的心神。“凝神静气,运转基础心法,护住灵台清明。
”叶倾城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在众人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定心石。
他周身散发着一层微不可察的莹润剑光,将侵袭而来的魔气尽数排开、斩灭。无尘剑意,
本就讲究澄澈空明,万邪不侵。绝尹冷哼一声,体内炽热的剑元加速运转,
赤红色剑鞘微微发烫,散发出灼热的气息,将靠近的魔气灼烧殆尽。
他的剑道走的是刚猛霸烈一路,对这类阴邪之气天生具有克制之效,但消耗亦是不小。
安在雪默念清心咒,手中长剑泛着清冷光辉,努力抵御着魔气的侵蚀。
她的修为较之前两人稍逊,此刻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但眼神依旧坚定。她不能退缩,
尤其不能在叶倾城面前显露怯懦。队伍沉默前行,气氛压抑。
不时有被生人气息吸引而来的魔物发起袭击,形态各异,有的形如猎豹却生着骨翼,
有的则是蠕动的巨大肉团,喷吐着腐蚀性的黏液。叶倾城往往是最先出手的那一个。
他的剑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光,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无尘剑过处,
魔物瞬间被凌厉无匹的剑气绞杀成虚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仿佛不是在杀戮,
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剑术演示。绝尹的剑法则大开大合,声势惊人。赤红剑光暴涨,
如烈火燎原,往往一剑挥出,便将数头魔物斩灭焚毁,
狂暴的剑意甚至将地面都犁出深深的沟壑。他似乎在借此发泄着对这片土地的厌恶,
以及对叶倾城那副万年不变冰山脸的不满。安在雪的剑法则灵动迅捷,身随剑走,
在魔物群中穿梭,剑光如雪片纷飞,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击中魔物要害。
她努力让自己的剑更稳、更准、更狠,试图抹去叶倾城那句“剑心不纯”的评价。
经过数日跋涉与厮杀,众人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可能蕴藏淬剑石的魔窟附近。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底裂缝,深不见底,浓郁如实质的魔气如同黑色烟柱,从中不断喷涌而出,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魔物嘶鸣与锁链拖曳之声。裂缝边缘,散落着一些暗沉如铁,
表面却隐隐有幽蓝光华流转的矿石碎片,正是淬剑石!然而,众人的脸色却无比凝重。
此地的魔气浓度,远超之前途径的任何地方。裂缝之下传来的气息,更是凶戾滔天,
显然盘踞着极其强大的魔物。“按照计划,采集淬剑石,速战速决!”叶倾城言简意赅,
目光扫过那深不见底的魔窟,眼底深处,那抹对淬剑石的渴望愈发炽烈。他能感觉到,
无尘剑在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那是遇到足以让它蜕变的机缘时的兴奋。
“我和几位师弟在外围警戒,清理杂兵。”绝尹主动说道,握紧了腰间的赤红长剑,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翻滚的魔气。他虽狂傲,却也知轻重,
这魔窟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安在雪点了点头,与其他几名擅长探查和采集的弟子,
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散落在裂缝边缘的淬剑石碎片。这些碎片品质虽不算顶尖,但数量不少,
足以让众人的灵剑获益。叶倾城则独自一人,走向魔气最为浓郁的裂缝边缘。他的目标,
是魔窟深处,那必然存在的、品质最高的淬剑石核心!无尘剑需要的,
是最好、最纯粹的淬炼。“叶师兄,小心!”安在雪忍不住出声提醒,眼中满是担忧。
叶倾城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全部心神,
都已锁定在魔窟深处那一缕若有若无,却精纯无比的极寒剑意共鸣之上。绝尹看着他的背影,
撇了撇嘴,但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几分,神识全力铺开,戒备着可能出现的袭击。
叶倾城的身影很快被浓稠的魔气吞没。下方传来激烈的剑气爆鸣声与魔物临死前的凄厉惨嚎,
显然他在下方遭遇了猛烈的攻击。但那爆鸣声稳定而持续,
显示着叶倾城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安在雪一边快速采集着淬剑石,
一边紧张地关注着魔窟的动静。绝尹则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守在她附近,赤红剑光不时闪现,
将一些从魔气中窜出,试图偷袭的低阶魔物斩灭。时间一点点过去。
魔窟下方的厮杀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平静。安在雪心中稍安,以为叶倾城即将功成返回。
然而,就在这时——“轰!!!”整个魔窟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封印被彻底打破!
比之前浓郁十倍、百倍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喷发!暗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将昏暗的天幕都染成了血色!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太古魔山,骤然降临!
所有弟子,包括绝尹在内,都感到呼吸一窒,体内灵力运转瞬间滞涩,
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不好!”绝尹脸色剧变,赤红长剑爆发出刺目光芒,
强行斩开压迫而来的魔威,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安在雪,“快退!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魔窟深处,传来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嘶吼!
那声音不似叶倾城平日清冷的声线,却带着一丝令安在雪灵魂战栗的熟悉感!一道身影,
裹挟着滔天魔气,从魔窟之中缓缓升起。依旧是那身素白剑袍,此刻却沾染了暗红的污迹,
破损处处。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黑气,
那双曾经淡漠如星空的眸子,此刻猩红如血,里面翻涌着毁灭与杀戮的欲望,再无半分清明!
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澄澈如秋水的“无尘”,
而是一柄形制狰狞、通体漆黑、缠绕着血色纹路的长剑!
剑身不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疯狂的魔意!叶倾城,堕魔了!
卷三 魔剑“叶……叶师兄?”安在雪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悬浮在半空,魔气缭绕的身影,
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眼前这一幕,彻底击碎了她十年来的认知与憧憬。那个心中唯有剑道,
清冷如仙的叶倾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绝尹将她死死护在身后,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赤红长剑横在胸前,剑身嗡鸣不止,既是示警,亦是决绝:“他已经不是你的叶师兄了!
小心!”此时的叶倾城,或者说,占据了叶倾城躯壳的魔物,缓缓转动着猩红的眼珠,
扫视着下方如临大敌的众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绝尹护在身后的安在雪身上,
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残忍的弧度。“剑……血……祭品……”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魔剑,剑尖直指安在雪。刹那间,
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安在雪!她只觉得周身血液都要冻结,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魔剑锁定自己,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休想!”绝尹怒吼一声,
周身剑元毫无保留地爆发!赤红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焚天煮海的烈焰巨剑,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斩向半空中的叶倾城!“烈阳焚天斩!”这是绝尹压箱底的绝学,
剑出无悔,有去无回!炽热的剑意甚至将周围浓郁的魔气都灼烧得滋滋作响,
暂时驱散出一片清明地带。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
入魔的叶倾城只是随意地挥动了手中的魔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剑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后发先至,
精准地点在绝尹那煌煌剑光的薄弱之处!“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四野!
赤红剑光应声而碎!绝尹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重重砸在远处坚硬的地面上,赤红长剑脱手飞出,插在一旁,光芒黯淡。一击!
仅仅随意一击,便重创了与他齐名的绝尹!实力的差距,判若云泥!堕魔后的叶倾城,
在魔剑的加持下,力量已然攀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叶倾城猩红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败退的绝尹身上停留一秒,再次锁定安在雪。他手持魔剑,
一步步从半空踏下,如同魔神降临,带着无可抗拒的死亡压迫。
其他弟子早已被这骇人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勉强结成的剑阵在叶倾城散发的魔威下如同纸糊一般,瞬间溃散,纷纷后退,
无人敢上前阻拦。安在雪看着那个一步步逼近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恐惧、绝望、心痛……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想要拔剑,
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个她追逐了十年的人剑下?
真是……可笑又可悲。她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然而,
预想中的穿心之痛并未到来。一声闷哼,伴随着利器切入血肉的钝响,在她身前响起。
安在雪猛地睁开眼。只见绝尹不知何时,竟拖着重伤之躯,再一次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用身体,硬生生替她挡住了叶倾城那必杀的一剑!魔剑穿透了他的肩胛,鲜血如同泉涌,
瞬间染红了他素白的剑袍。但他依旧死死地站着,双手甚至紧紧抓住了穿透身体的魔剑剑身,
试图阻止它继续前进,任由手掌被锋锐的剑刃割得血肉模糊。“杀她……”绝尹抬起头,
脸上毫无血色,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死死盯着叶倾城那双猩红的眸子,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先过我这一关!
”叶倾城猩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旋即被更浓重的暴戾与杀戮欲望覆盖。
他手腕微动,似乎想要抽出魔剑。就在这时,安在雪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不——!
”她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猛地拔出自己的长剑,不顾一切地朝着叶倾城刺去!
剑光微弱,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悲愤与守护之意!这一剑,自然伤不到叶倾城分毫。
他甚至没有格挡,只是周身魔气微微一震,便将安在雪连人带剑震飞出去,长剑脱手,
她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但她的动作,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悲伤、绝望与某种奇异坚定的气息,却仿佛***到了那柄魔剑!
“嗡——!”叶倾城手中的魔剑,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发出一阵阵高亢而凄厉的嗡鸣!那嗡鸣不似兴奋,反而像是……悲鸣?
剑身之上缠绕的血色纹路明灭不定,一股混乱而痛苦的意念从剑中传出,
冲击着叶倾城的心神。他猩红的眼眸中,那纯粹的杀戮欲望竟然出现了一丝裂隙,
一丝极淡的、属于叶倾城本我的茫然与挣扎,在那裂隙中一闪而逝。他低头,
看着手中不断悲鸣震颤的魔剑,又抬头,看向不远处倒地吐血,泪眼模糊望着绝尹的安在雪,
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属于杀戮欲望的、困惑而烦躁的神情。
这女人的血……为何会让他的剑产生如此异动?绝尹趁着他这一瞬间的停滞,用尽最后力气,
猛地将身体从魔剑上拔出,带出一蓬血雨。他踉跄后退,跌坐在安在雪身边,
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却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警惕地盯着叶倾城。叶倾城没有再出手。
他握着那柄依旧在发出不明悲鸣的魔剑,站在原地,猩红的眼眸中,
暴戾与那丝突如其来的困惑激烈交锋着。周身翻涌的魔气也变得有些不稳定。良久,
他忽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猛地转身,化作一道黑色魔光,裹挟着那不断悲鸣的魔剑,
瞬间消失在魔气深处,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狼藉,重伤的绝尹与安在雪,
以及一群惊魂未定、面带绝望的剑宗弟子。魔渊的风依旧冰冷刺骨,带着硫磺与血腥的气息。
安在雪挣扎着爬到绝尹身边,看着他肩上那个恐怖的贯穿伤,以及血肉模糊的双手,
眼泪如同决堤般涌出。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止血,
却发现自己的储物袋在刚才的冲击中不知遗落何处。“绝尹师兄……绝尹师兄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与恐慌。绝尹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因为无力而中途垂下。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儿……别哭……我……我没事……”“他……他为什么……”安在雪看着叶倾城消失的方向,
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巨大的疑问。那个堕入魔道,冷酷无情的叶倾城,
为何会在最后关头停手?是因为绝尹的拼死守护?还是因为……那柄魔剑的悲鸣?
绝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对叶倾城堕魔的痛心与愤怒,更有对安在雪深深的担忧。他咳嗽着,又吐出一口血沫,
低声道:“那柄剑……有问题……叶倾城他……或许并未完全泯灭人性……”这只是猜测,
却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安在雪早已冰冷绝望的心湖之上。叶师兄……真的还有救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曾照亮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清冷剑修,如今已手持魔剑,
坠入了无边的黑暗。而为了救她,另一个一直用他的方式温暖着她的男子,此刻正生命垂危。
未来,该何去何从?安在雪紧紧握住绝尹冰凉的手,望着魔气翻涌的远方,清丽的眼眸中,
泪水不断滚落,那里面,除了悲伤,更有一种名为“决心”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淬剑石散落一地,幽光闪烁,映照着这人间惨剧,无声诉说着命运的残酷与无情。
卷四 残局魔渊边缘,死寂笼罩着幸存的剑宗弟子。
叶倾城化作的魔影早已消失在翻涌的黑暗深处,留下的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暴戾魔气,
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以及重伤濒死的绝尹。“绝尹师兄!”安在雪的声音带着哭腔,
颤抖的手指徒劳地按压着绝尹肩上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口。温热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染红了她素白的手,也染红了她的眼眸。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储物袋遗失,
身上连最基础的疗伤丹药都找不到。绝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更多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没……没事……”他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
“别……怕……”周围的弟子们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稍稍回神,
几个伤势较轻的弟子踉跄着围拢过来。看到绝尹的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快!
谁还有回春丹?”“我的储物袋还在!”“水!先清理伤口!”短暂的慌乱后,
求生的本能和同门之谊让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翻找出珍藏的丹药,
有人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襟,有人凝聚起微弱的水灵气,
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绝尹肩上和手上狰狞的伤口。丹药化水,勉强喂入绝尹口中,
又以外敷药粉止血。然而,魔剑造成的创伤非同小可,伤口处萦绕着一缕缕黑气,
不断侵蚀着生机,阻止着愈合。寻常的丹药,效果微乎其微。“必须立刻返回宗门!
”一名年长些的弟子沉声道,脸色凝重,“绝尹师兄的伤拖不得!
而且叶师兄他……”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叶倾城堕魔,
此事关乎剑宗声誉,更关乎天下苍生,必须立刻上报!
安在雪紧紧握着绝尹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她看着众人忙碌,看着绝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心如同被撕裂一般。叶倾城堕魔的那一幕,
绝尹挡在她身前被魔剑贯穿的那一幕,如同最深刻的梦魇,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
那个清冷孤高的身影,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那柄魔剑,究竟是什么来历?
为何……为何在最后,会因她而悲鸣?无数疑问和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知道,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绝尹需要她,这些同门也需要一个主心骨。她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声音虽然依旧沙哑,
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收拾东西,带上所有能找到的淬剑石,我们立刻撤离!
两人一组,轮流背负绝尹师兄,注意警戒!”她的指令清晰明确,
让慌乱中的弟子们找到了方向。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收敛同门遗落的物品,
拾取散落的淬剑石,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绝尹安置上去。撤离的路途,
比来时更加艰难。不仅要抵御无处不在的魔气侵蚀,提防神出鬼没的魔物,
更要时刻关注绝尹的状况。他的气息时而微弱,时而急促,伤口处的魔气如同跗骨之蛆,
不断消耗着他的生命力。安在雪始终守在担架旁,寸步不离。
她不时用清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低声呼唤他的名字,生怕他一睡不起。偶尔,
在绝尹因痛苦而发出无意识的***时,她会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地说:“坚持住,
绝尹师兄,我们很快就回去了……”她的目光,时而会投向魔渊深处,那里黑暗翻涌,
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巨口。叶倾城就在那里,手持魔剑,化身修罗。每一次望向那个方向,
她的心都会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十年倾慕,换来如此结局,是造化弄人,
还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绝尹在短暂的清醒间隙,会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中,
总能看见安在雪那张写满担忧与疲惫的清丽侧脸。他想开口安慰她,想告诉她别担心,
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便再次陷入昏沉。
唯有被她握着的那只手,会微不可察地收紧一丝力道。数日后,
当剑宗那熟悉的、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山门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
所有幸存的弟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卷五 惊澜剑宗,凌霄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宗主凌绝真人端坐于上首,面色铁青。两侧的长老们,
或震惊,或愤怒,或痛心疾首,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下方,
安在雪与几名伤势较轻的弟子跪伏在地,详细禀报着魔渊之行的经过。
当听到叶倾城为取淬剑石独自深入魔窟,最终手持魔剑,堕魔而出,重创绝尹,
甚至剑指安在雪时,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不可能!
”一位素来看好叶倾城的长老猛地站起,须发皆张,“倾城那孩子道心坚定,举世罕见!
怎会轻易堕魔?定是尔等看错了,或是被魔物幻术所迷!”“李长老,”安在雪抬起头,
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历巨痛后的平静,“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绝尹师兄重伤濒死,此刻正在药王峰救治,多位师弟皆可作证。那……确是叶师兄无疑,
只是他……”她声音哽咽了一下,“只是他,已非从前那个叶师兄了。
”她将叶倾城猩红的眼眸,扭曲的面容,那柄散发着疯狂与血腥的魔剑,
以及最后魔剑莫名悲鸣,叶倾城迟疑退走的细节,一一陈述。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魔剑……悲鸣……”凌绝真人喃喃自语,
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忧虑与不解,“倾城乃万年不遇的‘无垢剑体’,心志如铁,
按理说魔气难侵……除非,那柄魔剑本身就有古怪,或者说,它与倾城之间,
存在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因果……”“宗主!”另一位面容冷峻的长老沉声道,
“无论原因为何,叶倾城堕魔已成事实!他手持魔剑,实力暴涨,连绝尹都非其一合之敌!
此等魔头,危害巨大,必须立刻派出执法队,前往魔渊,将其……诛灭!”最后两个字,
他说得异常艰难。“不可!”安在雪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俯首,“宗主,
诸位长老,叶师兄他……他最后停手了!那柄魔剑在接触到弟子的……气息后,发出了悲鸣,
叶师兄也因此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弟子以为,叶师兄或许并未完全泯灭人性,
尚有挽回的余地!”“挽回?”冷峻长老冷哼一声,“安师侄,你莫要因私废公!堕魔者,
有几个能回头?那片刻迟疑,或许只是魔剑失控,或许是他残存的本能在作祟,但魔性深种,
一旦彻底爆发,后果不堪设想!绝不能因小失大,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可是……”“够了!”凌绝真人一声低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声音带着沉痛与决断,“叶倾城堕魔,乃我剑宗立派以来未有之劫难。此事,需从长计议。
”他目光扫过下方众人:“首先,全力救治绝尹。其次,今日殿内所言,列为宗门最高机密,
严禁外传,以免引起恐慌,动摇宗门根基。第三,立刻派遣精锐暗哨,秘密潜入魔渊外围,
监视叶倾城动向,但切记,不可与之冲突,只需回报其行踪即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安在雪身上,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在雪,你此次受惊了,
也……受苦了。回去好生休养,绝尹那边,还需你多加看顾。至于倾城之事……暂且压下,
待查明那魔剑来历与其堕魔真相,再行定夺。”“弟子……遵命。”安在雪低下头,
心中五味杂陈。宗门的决定,算是暂时保住了叶倾城的性命,但也仅仅是暂时。她知道,
如果叶倾城再次以魔头身份现身,造成杀孽,那么等待他的,必然是宗门的雷霆诛杀,
再无转圜余地。她退出凌霄殿,抬头望着剑宗上空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清澈天光,
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叶倾城……我们之间,难道真的只剩下这一条,你死我活的绝路了吗?
卷六 暗涌药王峰,百草阁。浓郁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压抑感。
绝尹躺在玉榻之上,依旧昏迷不醒。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肩胛处的伤口虽然经过了药王峰长老的精心处理,敷上了珍贵的灵药,
但那萦绕的黑气依旧顽固地盘踞着,缓慢地侵蚀着他的经脉与生机。安在雪坐在榻边,
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灵棉擦拭着绝尹额角的虚汗。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这几日,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这里。
宗门虽然派了专门的弟子照料,但她始终放心不下。绝尹是为了救她才伤成这样的,
这份以命相护的恩情,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看着绝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
安在雪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绝尹对她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
他就像一团炽热而明亮的火焰,始终围绕在她身边,试图温暖她被叶倾城冰封的心。过去,
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道清冷孤绝的背影,对身边这团温暖的火焰视而不见,
甚至有时会觉得他过于张扬跳脱,不够沉稳。可现在……当那道背影彻底被魔气吞噬,
化身修罗,反而是这团她曾经忽略的火焰,在她最危险的时刻,
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为她挡下了致命的魔剑。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
指尖轻轻拂过绝尹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手背,安在雪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对叶倾城的倾慕,
持续了整整十年,几乎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如今这支柱轰然倒塌,
带来的不仅是心痛,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而绝尹……他如此真切地闯入她的生命,
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她心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咳……水……”一声微弱的呓语打断了安在雪的思绪。她猛地回神,
连忙端起旁边温着的灵参茶,小心地扶起绝尹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绝尹艰难地吞咽了几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有些模糊,
渐渐聚焦在安在雪写满担忧的脸上。“小雪儿……”他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但嘴角却努力向上牵起,试图露出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不羁的笑容,
“你……没事……真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安在雪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又红了。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我没事,我没事……绝尹师兄,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嘿……小伤……”绝尹想抬手示意自己无碍,却牵动了肩胛的伤口,
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你别动!”安在雪急忙按住他,
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伤得这么重,还逞强!”绝尹看着她焦急的模样,
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暗淡的眸子,此刻却亮起了微弱的光。他反手,
轻轻握住了安在雪按在他手臂上的手,虽然无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看到你……为我担心……”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眼神中的热度,
却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这剑……挨得值……”安在雪的心猛地一跳,
被他握住的手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他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与他话语中滚烫的情意,
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心乱如麻。“别胡说……”她低下头,避开他那过于直白炽热的目光,
耳根微微发烫,“你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才是正经。”绝尹看着她微红的耳廓,
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满足,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他闭上眼,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细微温度,低声道:“好……我听你的。”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药香袅袅,气氛微妙而静谧。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
很快就被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打破。虽然宗门高层严密封锁了叶倾城堕魔的消息,
但当日幸存弟子众多,魔渊之行的惨烈结果以及叶倾城、绝尹这两位天之骄子的变故,
根本无法完全掩盖。各种猜测、流言开始在弟子间悄然流传。“……听说了吗?
叶师兄他……好像出事了……”“绝尹师兄重伤被抬回来,
至今未醒……”“安师姐也像是丢了魂似的……”“到底在魔渊发生了什么?
难道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大魔?
”“我听说……好像跟叶师兄有关……”那些压低的、模糊的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
不断刺穿着安在雪的耳膜。她握着绝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绝尹也听到了那些议论,
他睁开眼,看向安在雪,发现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小雪儿,”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量,“别听那些。真相如何,我们最清楚。
叶倾城他……”提到这个名字,绝尹的眼神复杂了一瞬,有痛心,有愤怒,
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选择了他的路。而我们,要走好自己的路。”安在雪抬起头,
望向窗外。剑宗的山峦依旧巍峨,云海依旧翻腾,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她知道,
一切都不同了。叶倾城堕魔,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
正在悄然扩散,影响着每一个与之相关的人。而她,置身于这漩涡的中心,前路迷茫,
心绪纷乱。一边是十年倾慕、如今却化身魔头的叶倾城,那柄因她而悲鸣的魔剑,
是否预示着一线渺茫的生机?一边是舍身相救、情深意重的绝尹,
那份沉甸甸的恩情与逐渐清晰的心动,又该如何面对?安在雪收回目光,
重新落在绝尹苍白的脸上,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理清这乱麻般的思绪,来面对这已然天翻地覆的世界。
绝尹看着她起身离开的背影,那双总是带着疏狂笑意的眸子里,
第一次染上了深沉的忧虑与决心。叶倾城堕魔,危机并未解除。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变得更强,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无论她心中……是否还有那个人的影子。药香依旧,
暗涌已生。卷七 剑魄药王峰的静养并未持续太久。
绝尹的伤势在宗门不惜代价的灵药滋养下稳定下来,但魔剑残留的侵蚀之力如附骨之疽,
非寻常药石能彻底拔除。他肩胛处的伤口周围,皮肤依旧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紫色,
隐隐有黑气流转,每逢阴雨或夜深人静,便会产生钻心蚀骨的隐痛,
提醒着他那场发生在魔渊边缘的惨烈变故。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修为的滞涩。
往日里奔腾不休的炽热剑元,如今像是被掺入了杂质,运转间总有阻塞之感,
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他知道,这是魔气侵入经脉,
与他本身刚阳剑意冲突所致。若不设法解决,不仅修为难有寸进,甚至可能留下永久道伤。
“不能再躺下去了。”绝尹推开侍女递来的药碗,挣扎着从玉榻上坐起,脸色虽仍苍白,
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那锐利深处,沉淀了几分经历过生死后的沉凝。
“你的伤……”安在雪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走进来,见状眉头紧蹙。“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