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言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1993年的南方，闷得人喘不过气。

柏油马路被日头烤得软塌塌的，鞋底踩上去能粘起细碎的黑渣，空气里飘着糖水冰棍的甜香，混着墙角青苔的潮气，却半点浇不灭这灼人的热。

路边卖凉粉的摊子支着竹棚，透明的凉粉泡在冰水里，摊主用铜勺“哐当”一声敲开瓷碗，那声响落在盛龙耳朵里，勾得他空荡的胃又抽了一下。

十西岁的盛龙，就踉跄地走在这样的街头。

他比同龄孩子矮了小半头，洗得发蓝的粗布褂子是大伯家堂哥穿剩的，卷了三圈袖口还盖过手腕，衣摆晃荡着，露出的胳膊细得像秋天的芦苇杆，皮肤被晒得黝黑，却掩不住眼底的倦意。

他的嘴唇裂了几道血口子，沾着路上的尘土，每走一步都得扶着墙根缓一缓——胃里像有把钝刀子在搅，一阵紧过一阵的绞痛往上顶，眼前总冒黑星子，连看清前方的路都要眯着眼。

他己经一天没吃饭了。

最后一口食物，是昨天在城郊芒果园外捡的熟落芒果，皮上沾着泥，核大肉少，却被他啃得干干净净，连沾在指缝里的果肉都舔得没了踪影。

此刻喉咙干得发疼，连咽口水都觉得刺得慌，可他连买半瓶凉水的钱都舍不得花。

盛龙不是这县城的人。

他来自北方的大山深处，那里的黄土坡种不出多少粮食，爹娘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首到月亮挂上树梢才回家。

一年到头刨下来的收成，除了交租和换些盐巴，剩下的粮食磨成粉，掺着野菜煮成糊糊，也填不饱兄妹三人的肚子。

妹妹去年冬天冻得生了冻疮，手背肿得像发面馒头，一碰就哭，爹娘却只能用灶灰裹着布给她敷；弟弟刚满六岁，总追在娘身后喊“饿”，长这么大只能在过年时尝一口肉。

半个月前，村里来了个从南方打工回来的同乡。

那人穿着挺括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块亮闪闪的手表，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给大伙看，拍着胸脯说南方的县城都在搞开发，工地上缺搬砖、扛水泥的人，只要肯下力气，一天能挣五块钱。

这话像颗火星，“噌”地一下点燃了盛龙的心。

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爹娘压低声音叹气，想着妹妹冻得通红的小手，想着弟弟瘦得凸出的肋骨，一个念头越来越坚定：去南方，挣钱，让家里人能顿顿吃上饱饭。

出发那天是后半夜，窗外的虫鸣还没歇。

盛龙摸黑爬起来，爹娘和弟妹睡得正沉，弟弟的小呼噜声轻轻响着。

他踮着脚走到堂屋，打开那个掉了漆的木柜子——最底层压着块蓝布，里面裹着家里仅有的八十块钱，那是爹娘攒了十年的积蓄。

他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蓝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一想到妹妹的冻疮、弟弟的哭声，还是狠了狠心，把钱揣进贴身处的布兜里。

他之所以要偷，是怕爹娘知道后拦着，不让他去。

只偷偷摸了摸妹妹的头，又捏了捏弟弟的小手，然后背着装着两件旧衣服的布包，跌跌撞撞跑出了村子。

一路全是苦。

他扒过运煤的绿皮火车，缩在车厢连接处，风灌进来像刀子割脸，冻得他浑身发抖；也搭过拉货的拖拉机，在颠簸的土路上晃了大半天，骨头都快散了架。

八十块钱像流水般花出去：买馒头、凑拖拉机路费、给看火车的人塞两块钱“过路费”，等他晕头转向摸到这个南方县城时，兜里只剩二十块钱，攥在手里都能感觉到纸币的褶皱。

他不知道工地在哪，也不认识半个熟人，只能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晃。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他头皮发麻，走到那处凉粉摊前时，终于撑不住了。

竹棚下的长凳是空的，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坐了下去，刚想喘口气，眼前突然一黑，身子首挺挺地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盛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去。

他得活着找到工地，活着挣到钱，活着把钱寄回山里，让爹娘不用再叹气，让妹妹的手不再长冻疮，让弟弟能天天吃上饱饭。

这个念头像根灯芯，在他空荡荡的心里，亮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