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发小有话说
“建。。。
建军。。。。。
呀呀。。。。。。。”
循声往左瞧,建军看到俊仔站在运河前的胡桑田边朝自己招手。
俊仔是本村老会计家的孙子,比建军小一岁,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落下了残疾。
一腿首一腿弯,走路左摇右晃的,走快了要伸出手臂左右挥舞着保持平衡。
不受控地流一点儿口水,讲话合不拢嘴。
口齿含混不清,带点儿结巴。
本地人从小听惯了,还能交流。
“俊仔,你魂丢了啊!
死热的天跑出来干什么。”
“你来。。。
啊,来呀。”
要不是流口水,再加满脸的麻点子,那一副青春灿烂还真挺好看的。
苏建军右腿一抬下了车,“怎么的?
有什么好玩儿的?”
俊仔继续灿烂地笑着,领着建军往运河边走了几步。
指着一片水中的芦苇。
建军看了几眼没看到什么西洋景,瞪他一眼。
俊仔有点儿着急起来,夸张地舞动手臂,示意建军眼神向水里看。
“咦。。。
这么多鱼!
你怎么发现的?
你爸最近没打鱼给你吃?
你馋了?”
俊仔嘻嘻大嘴笑了笑,紧接着摇头表示,不是馋了。
“我,我,观察。。。
三天,它,它们,一开始在,在闸口外面。。。。。。昨,昨天 在,在我三叔家,后面,那片滩。。。。。。今,今天到这儿了。”
“海阔还凭鱼跃呢。
它们想去哪儿,还要跟你商量不成?”
建军就看到黑亮的一大片的时候兴奋了几秒,这会儿感觉完全没劲儿了,这小子傻乎乎的,大热天追着鱼群晒太阳,无聊!
“建。。。
军。。。。你说,这条,河。。。
它,朝,哪边流。。。?”
“大河向东流啊。。。。。。”
建军昂头唱了一嗓子,顺手给了俊仔一个毛栗子。
俊仔“哦!”
了一声,捂着脑瓜子,“你,中,中考,没。。。
考好吧?”
“啊?
你哪里听说的?”
“我,我,看,看,***脸,就,就,猜到了。。。”
“***!”
建军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把舌头抻平了再说话!”
“你,你看,鱼,是不是,都在,都在争上游。。。。。。”
“哎呀!
你小子还学会讽刺人了!”
伸手准备再来个毛栗子,俊仔赶紧弯腰躲避。
苏建军放下手,指着他,哎了一声,喊他坐到河边一棵老树根上。
“俊仔,你帮我分析分析看,你说我继续上,还是不上?”
“上,上啊。。。。”
“没考好,去哪儿上?”
听到他就一句完了,建军有点儿没好气地说。
“东,东边。。。。。。”
还是一句。
“哪个东边?
你没吃饱饭啊?
不能多说点儿?”
“还,还有,哪个东边。。。。?
你,你又,上,上不了,海东。。。。”
这回不止一句,但听着还不如一句舒服。
苏建军鼻子出气儿,哼了一声,盯着运河。
俊仔嘿嘿了两声,接着说:“你,你不要,待,待家里。。。。。。你妈,属虎,你,你属蛇。。。。。。有,有条件,就,就外面。。。。。。你,还,还没大,太,太远,也,也不好。”
“那为啥就是东边?”
“太,太阳,东,东边出。。。。。。你,你,生日晚,要,要多,要,要早点儿,有,有阳光。。。。。。”
“哈哈,哈哈,”建军大笑着拍腿,“你最近看什么连续剧?
你不会是神经了吧。”
苏建军不想跟他说话了,西邻八乡的背后喊他傻俊仔,还真是一点没错!。。。。。。晚上在家,姐弟俩聊天,听说下午这段“河边论道”,姐姐大笑了半天。
父母亲问啥事这么好笑,姐姐把这段一说。
母亲说:“俊仔也是命不好,他老子当时也没舍得家当带他去大医院看,起码也能上个学的。
脑子又不坏。”
父亲接着说:“你看他傻乎乎的,不熟悉的人都不想靠近他。
但他爷爷出殡的故事,我们这个乡里没人不晓得。
总觉得这个伢儿有点儿神。”
看着姐弟俩满脸的未知欲,父亲接着说:“他爷爷这个老会计算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书读得多,村里红白事都爱找老头儿请教。
很疼俊仔,从小就爱抱在身边,今天教他这个明天教他那个。
宝贝孙子大病一场,老会计身体很快就不行了。
走了后,出殡那天定好的时辰,俊仔跟耍疯一样,不让抬。
张牙舞爪地喊叫说再等半个时辰。
他老子狠踹了他两脚。
后来还没到地方,他老子和他叔两个腿一歪,棺材都磕泥地里了。
这事过了一个月,老兄弟两个腿都不怎么能走路。
多烧了多少纸,做法事花了好多钱,一首祷告好多回,这事才算过去了。”
姐姐神情惊讶地说:“还真有这回事啊!
小时候听人家说,以为拿他编故事的呢。”
父亲补充道:“从那以后,他老子没再打过他。
只是可惜,他现在这个样子,学也上不了,成家也是个问题。
唉。。。。。。”
是夜,苏建军做了个梦,早上醒来头有点儿痛。
他清晰记得梦很长,细节分明。
梦里,建军光着背,穿着裤衩,从芦苇丛中一个猛子扎到河心,向西,顶着浪向前游。
阳光很刺眼,但水温很舒服,他越游越顺畅,甚至都不用手脚并用,一会儿两手并拢,只靠着双脚就能向前窜。
鱼群跟在身边,陪着他向前游。
再经过一个芦苇滩时,鱼群不见了。
建军身下的水也不见了。
他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挂着鱼鳞的战袍,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映照得浑身金光闪闪,右手举着剑,剑的顶端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身下全是课桌,数不清的课桌,一首铺到天边。
他就站在台子上,对着下面挥着剑。
他想过讲点什么,但发不出声。
正当他着急的时候,台下的课桌不见了,变成了一间很大很大的实验室,每张桌子都很大,各种仪器仪表、电路板,包装盒,散落在桌子上,堆放在墙角。
还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在行间走动,指指点点,像在讲解什么。
其中有两个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初中班主任和三一班的班主任,另外两个戴眼镜的看不太清。
建军诧异地看向自己周围,想找出原先的课桌,但他什么也没找见。
就在他泄气地垂下手中的剑时,隐隐地在朝阳的光影里,俊仔流着口水对着他一脸灿烂地笑,越笑声音越大,他看得生出了厌恶,然后他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