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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陈旧的气息,混合着纸张与灰尘的味道,是姜珩最熟悉的安神香。

指尖划过一排排厚重的书脊,《战国策》、《考工记》、《汜胜之书》……那些早己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的智慧,凝固在墨迹里,成为他案头的常客。

窗外的城市喧嚣被厚重的墙壁过滤,只留下模糊的底噪。

他正沉浸在一卷关于先秦农业技术的残篇里,试图复原一种失传的灌溉法门。

突然,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又猛地塌陷!

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头顶炸开——承重梁发出令人牙酸的***,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了斑驳的天花板。

灰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迷了眼睛。

“地震!”

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瞬间撕裂了图书馆的宁静。

姜珩几乎是本能地扑向身前的书架——那排珍本古籍的所在!

书架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摇摇欲坠。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们被埋!

他奋力用肩膀顶住最倾斜的那个书架,沉重的木架压得他骨头都在哀鸣。

更多的砖石碎块从头顶坠落,砸在周围,激起更大的烟尘。

世界在旋转、崩塌。

他眼角余光瞥见头顶一片巨大的阴影急速放大,那是整块装饰用的巨大水泥浮雕!

完了。

没有疼痛,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意识被彻底撕裂、抽离的虚无感。

……冰冷,坚硬,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和劣质草药混合的气息,猛地灌入鼻腔。

姜珩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呕吐。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低矮、陈旧的木质房梁,糊着发黄的草纸,几缕蛛网在角落飘荡。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粗糙的草席。

这是哪里?

他想坐起来,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的虚弱灼痛。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灰扑扑、打着补丁的麻布短褐,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公子?

公子您醒了!”

一个沙哑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充满了惊喜。

姜珩艰难地扭过头,一个穿着同样破旧麻衣、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跪在炕边,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花,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和卑微。

老者身后,还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同样面黄肌瘦,穿着仆役的衣服,眼神怯生生的。

公子?

是叫我吗?

突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脑海,带来尖锐的疼痛。

一个同样叫姜珩的少年!

黎国!

国君最小的儿子!

母族获罪被诛,牵连失宠……体弱多病,被视为累赘,被丢在宫外一处破败的别院自生自灭!

这里是黎国的国都临淄!

一个……似是而非的战国时代!

记忆里那些力能扛鼎、身泛微光的宫廷武士画面一闪而过,带着一种荒诞的真实感。

“福…福伯!”

他下意识地叫出了老仆的名字,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哎!

是老奴!

老奴在!”

福伯激动得连连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您昏迷两天了,可吓死老奴了!

定是前日赵府那些天杀的恶仆推搡您落水,寒气侵体……老天保佑,您总算醒了!”

落水?

姜珩的记忆里,是几个趾高气昂的仆役,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故意将他撞进了冰冷的荷花池,岸上传来肆无忌惮的哄笑。

原主本就孱弱,一番挣扎呛水,寒气入肺,回来就高烧不退,一命呜呼,这才有了他的鸠占鹊巢。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取代了穿越的茫然。

他成了这个被世界遗忘、连奴仆都可以肆意欺凌的“公子珩”!

“水……”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快!

田文,快给公子取温水来!”

福伯连忙催促身后的少年。

叫田文的少年动作麻利地跑到角落一个缺了口的陶罐旁,小心翼翼地舀出半瓢浑浊的水,又从一个破瓦罐里倒出些粉末状的东西搅了搅,才端过来。

姜珩就着福伯的手喝了一口。

水带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咸涩,还有粗糙的粉末感。

这根本不是干净的饮用水!

是混了某种粗粝的“盐”或者别的矿物,长期喝这个,难怪原主身体差成这样!

生存!

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他忍着恶心,强迫自己又喝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入胃中,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

他挣扎着试图坐得更首,目光扫过这间“卧室”:家徒西壁,唯一的家具就是身下的土炕、墙角一个破旧的木箱和一张瘸腿的矮案。

光线昏暗,空气污浊。

“福伯,”他喘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但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询问,“别院……还有多少存粮?

钱帛?”

福伯和田文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苦涩。

“回公子,”福伯的声音更低更卑微了,“上月宫中拨来的粟米……本就克扣得只剩三斗,又被赵府的人借口冲撞,强行索要赔偿……抢走了两斗。

如今……只剩一斗糙粟,半罐粗盐……钱帛……早就没有了。

连……连炭火也断了三日了。”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冰冷的、积满灰烬的土灶。

深秋的寒意似乎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麻衣。

一斗粟米、半罐盐、三个活人,断炊断炭,这比最底层的奴隶还不如!

姜珩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主这处境,简首是地狱开局。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被人“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冷风裹着尘土灌了进来。

一个穿着稍好一些、管家模样、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仆役。

为首那个,正是记忆里把他推下水的恶仆头子!

“哟!

我们尊贵的公子爷醒了?”

管家赵全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三角眼里全是轻蔑和不耐烦,“醒了正好!

省得我们费事拖尸!

这个月的‘份例’,该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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