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的不是产床锦褥,而是选秀当日穿的月白襦裙。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娘快醒醒,该去储秀宫验身了。
"她猛然坐起,铜镜里映出十七岁的容颜。
右手下意识抚上平坦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金龙破体的灼痛。
青梧端着铜盆进来时,她死死盯住侍女发间的桃木簪——正是前世助她诞下龙子的关键。
"现在是永和三年?"柳云曦抓住青梧手腕,指尖按在侍女命门处。
前世青梧为护她被乱棍打死时,腕间曾浮现龙鳞状胎记。
"姑娘可是魇着了?今日是五月初三..."青梧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喧哗。
柳云曦推开雕花木窗,望见八名太监抬着沉香辇往太液池去,辇上女子绯色裙裾如血,正是三日后会"失足溺亡"的周宝林。
记忆如潮水涌来,柳云曦摸向腰间荷包,果然找到那枚凤纹玉佩——前世她便是凭此物被钦定为昭仪。
但这次玉佩入手冰凉刺骨,借着晨光细看,凤目处竟嵌着粒发黑的蛟珠。
"更衣。
"她将玉佩掷入熏笼,炭火中爆出诡异的青烟,"去把前日太后赏的螺子黛取来。
"当柳云曦用螺子黛在眉心画出火焰纹时,铜镜突然蒙上水雾。
镜中浮现出自己临死前的场景:皇后将沾着黑血的银针插入她脐下三寸,而本该护驾的皇帝,正在屏风后抚摸一尊蛟首玉雕。
"姑娘!"青梧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妆台上赫然出现三道抓痕,混着朱砂的胭脂盒正在渗出黑水。
柳云曦冷笑一声,拔下青梧的桃木簪插入胭脂盒,凄厉的嘶鸣声震碎了案上瓷瓶。
储秀宫前,柳云曦望着跪满庭院的秀女们。
前世她因扶起摔倒的礼部尚书之女得了贤名,此刻却径直走向东南角的银杏树。
树根处新翻的泥土里,半截婴孩指骨正泛着青光。
"此乃大凶之兆。
"清冷男声自头顶传来,柳云曦抬头望见玄色道袍掠过枝头,国师玄霄倒悬在树杈间,手中罗盘指针正对她的心口:"姑娘命格奇特,似死非生,似亡实存。
"柳云曦正要开口,突然被一股力道扯向后方。
皇后宫中的崔嬷嬷皮笑肉不笑:"小主怎在此处偷懒?该去量体了。
"枯枝般的手指扣住她脉门,指甲缝里满是黑绿色黏液。
量体室内檀香浓郁,柳云曦盯着宫人手中的金尺——前世就是这柄尺子在她腰间留下红痕,当夜便高烧不止。
当金尺即将触到肌肤时,她突然剧烈咳嗽,袖中暗藏的桃木粉尽数洒在尺面。
"噼啪"爆响中,金尺表面金箔剥落,露出内里刻满咒文的青铜质地。
崔嬷嬷脸色骤变,柳云曦却已高声惊呼:"这尺子怎会刻着前朝文字?莫不是..."话未说完,窗外惊雷炸响。
玄霄破门而入时,柳云曦正"惊慌失措"地跌坐在裂开的金尺旁,尺身缝隙中钻出的黑虫正被桃木粉灼成灰烬。
二蛟珠噬心夜雨敲打着琉璃瓦,柳云曦摩挲着枕下的《女诫》。
书页间夹着从金尺中取出的青铜残片,借着烛火可见"永和元年制"字样——正是皇帝登基那年。
青梧端着安神汤进来时,腕间红绳突然断裂。
柳云曦瞳孔微缩,那绳结打法与冷宫疯妇如出一辙。
"嬷嬷送来的?"她瞥向漂浮着银耳的药盏,"先放着吧。
"待青梧退下,柳云曦将药汤缓缓倒入盆栽。
枯死的兰草瞬间疯长,叶片上凸起无数人脸形状的鼓包。
她取下簪子刺破指尖,血珠滴落处,植株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子时更漏响起时,柳云曦假装熟睡。
梁上果然传来窸窣响动,黑影倒垂而下,口中吐出蛛丝般的银线。
就在银线即将触及她额头的瞬间,藏在锦被中的桃木符突然金光大盛。
"啊!"刺客发出老妪的嘶吼,跌落在地竟是崔嬷嬷的面容。
柳云曦翻身坐起,将早已备好的符水泼在她脸上:"太后娘娘就这般等不及?"崔嬷嬷的脸皮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蛟鳞。
柳云曦趁机将青铜残片插入它眉心,怪物顿时化作滩腥臭黏液。
黏液中有物什闪闪发亮,拾起看竟是枚刻着"裴"字的蛟珠。
"姑娘!"青梧破门而入时,正看见柳云曦赤足站在血泊中。
她快步上前要擦拭,却被抓住手腕:"你可知这红绳的同心结,原该是七转而非六转?"青梧浑身剧震,袖中滑出把淬毒的银剪。
柳云曦不躲不避,任由利刃抵住咽喉:"冷宫西墙第三块砖下的紫河车,味道可还新鲜?"银剪"当啷"落地,青梧跪伏在地颤抖如筛糠,后颈处渐渐浮现龙鳞纹路:"姑娘既知晓,为何...为何还留奴婢性命?""因你昨夜往药汤里放的,是解蛟毒的金线莲。
"柳云曦挑起侍女下巴,"我要你帮我取件东西——太后佛堂供着的鎏金香炉。
"五更时分,柳云曦望着铜镜中泛金的面色。
她吞下了那枚蛟珠,此刻脏腑如焚,却清晰感受到腹中凝聚起微弱的龙气。
前世直到临盆才发现,凤命女子需以蛟毒为引,方能孕育真龙。
晨省时分,皇后特意命人端来玫瑰露。
柳云曦含笑接过,袖中暗藏的香炉灰悄然落入杯盏。
当皇后饮下自己那杯时,发间凤钗突然迸裂,掉出的却不是明珠,而是半截风干的婴儿手指。
"妖物!"高位上的太后拍案而起,腕间佛珠却同时断裂。
柳云曦在众人慌乱中垂眸冷笑,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位在太液池"养病"的皇帝了。
三太液惊魂太液池水面泛着诡异的油光,柳云曦扶着汉白玉栏杆,望见自己的倒影竟生出龙角。
远处传来锁链拖曳声,十七名太监正将三百斤生肉投入池中,猩红血水晕开的瞬间,池底浮起密密麻麻的婴孩头骨。
"爱妃在看什么?"皇帝的声音裹着腥风袭来。
柳云曦转身时瞳孔骤缩——他明黄常服下摆沾满鳞片状粘液,腰间螭纹玉带的兽首正渗出青黑汁水。
"臣妾听闻池中锦鲤通灵......"她话音未落,皇帝突然掐住她脖颈。
暴起的青筋下血管泛着幽蓝,瞳孔缩成蛇类竖线:"谁派你来探太液池?皇后?还是裴家那个老妖婆?"柳云曦袖中蛟珠突然发烫,她强忍窒息感摸向皇帝腕间。
前世难产时瞥见的逆鳞胎记,过帛带灼烧掌心:"陛下...的旧伤...该换药了......"皇帝如遭雷击般松手,柳云曦趁机将沾了蛟珠气息的帕子塞进他袖袋。
池水突然沸腾,九条铁索破水而出,锁链尽头拴着的青铜棺椁上贴满符纸。
符纸朱砂写着"永和二年封",正是她前世入宫那年。
"滚!"皇帝一脚踹翻献祭的太监,抓起整扇生羊肉抛入池中。
柳云曦看见他吞咽口水的喉结异常鼓动,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走。
当最后一块肉消失在水面时,池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深夜,柳云曦拆开青梧盗来的香炉。
炉灰中混着金粉与骨渣,拼凑出半幅蛟龙图。
当她将图纸映着月光铺在窗前时,庭院里的梧桐树影突然扭曲成文字:子时三刻,东角门。
玄霄立在宫墙阴影中,道袍被血浸透。
他脚边躺着七具侍卫尸体,每具心口都插着桃木钉。
"姑娘可知喂养恶蛟需用至亲骨血?"他甩来卷泛黄帛书,"萧景琰每月十五送入池中的,可不是畜肉。
"柳云曦就着灯笼展开帛书,永和元年的记录赫然在目:"七月初七,送景瑞王世子入池"。
那是皇帝同胞弟弟的独子,三年前宣称急病夭折的孩童。
"你要的答案在冷宫枯井。
"玄霄突然咳出金色血液,"但见井者需付代价。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口大的窟窿里,半截龙角正缓慢生长。
五更梆子响时,柳云曦摸到左臂浮现的鳞片。
太液池畔的接触终究让她染了蛟毒,腹中龙胎却异常活跃。
她蘸着胭脂在宣纸上勾画,前世冷宫方位与蛟龙图逐渐重合——枯井正对北斗第七星,恰是龙眼所在。
窗外忽然传来异响,柳云曦推开窗棂,望见皇后赤着脚在雨中起舞,发间凤钗刺入自己眼窝。
更诡异的是,所有值守太监都面朝宫墙站立,后脑勺裂开的缝隙中钻出***触须。
"娘娘救......"青梧跌进门来,手中捧着个雕花漆盒。
盒中竟是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表面覆满金色龙鳞。
柳云曦触碰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身着冕服的自己将匕首刺入玄霄胸膛,血泊中腾起五爪金龙。
四冷宫残卷枯井边的野草长着人脸形状的叶片,柳云曦每走一步,草叶就发出婴儿啼哭。
青梧举着的火把突然转绿,照亮井壁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指印细小的不像成人。
"姑娘,绳子上有字。
"青梧颤抖着指向井绳。
柳云曦摸到绳结处的刻痕,竟是父亲独创的柳氏暗码:"勿触井水"。
辘轳转动声惊起黑鸦,柳云曦望着幽深井口,前世记忆突然清晰——她曾在井中捞出个青铜匣,后被皇后以巫蛊罪名陷害。
但这次井底传来的不是水声,而是指甲挠动棺木的响动。
"点火油。
"柳云曦将特制的药粉撒入井中。
火焰腾起的瞬间,井底传来非人惨叫,数十条苍白手臂伸出井口。
青梧吓得跌坐在地,那些手臂腕间都系着永和元年的宫牌。
火焰渐熄时,柳云曦垂下系着铜镜的麻绳。
镜面映出的井底景象令她血液凝固——数百具婴孩尸骸堆成塔状,最顶端坐着个穿龙袍的干尸,手中握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凤佩。
"那是...景瑞王世子!"青梧指着干尸腰间的螭纹玉扣。
柳云曦突然头痛欲裂,前世零碎记忆拼凑出可怕真相:皇帝这些年献祭的"畜肉",竟全是萧氏血脉的子嗣!井壁忽然渗出腥臭黏液,柳云曦拉着青梧急退。
原先进来的月洞门不知何时变成砖墙,四周响起锁链拖曳声。
她摸出蛟珠按在墙面,砖石竟如活物般蠕动分开,露出后面堆满古籍的密室。
"《邺宫秘录》..."柳云曦拂去书卷灰尘,泛黄纸页记载着惊世秘闻:"太祖实为蛟妾所生,真龙脉早被镇压在太庙之下。
"她急速翻阅的手突然顿住——永和三年七月十五,赫然写着"柳氏女诞龙子,血祭恶蛟"。
青梧突然发出闷哼,柳云曦回头见她脖颈缠着根脐带似的肉绳。
密室顶部垂下个巨大的肉瘤,表面浮现出太后面容:"好孩子,这局棋你下得不错。
"柳云曦将桃木簪刺入书柜机关,暗格弹开的刹那,整座密室开始坍塌。
她抓住暗格中的青铜钥匙,抱着青梧滚入突然出现的密道。
肉瘤的咆哮声中,她们坠入冰冷刺骨的水潭。
浮出水面时,柳云曦发现自己竟在皇帝寝殿的浴池里!屏风后传来国师的声音:"陛下确定要剜心头血?"她屏息潜近,望见皇帝***的后背布满鳞片,玄霄手持金刀正对准他心口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