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
八月午后的日头正烈，白晃晃的阳光射在河面上，碎成一片令人目眩的鳞光。
空气里弥漫着被晒暖的河水、湿润泥土和肥皂混合的、独属于夏天的气味。
蝉在岸边的柳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把这闷热的寂静衬得更加庞大。
唯有河边那几棵老槐树投下的大片浓荫里，藏着一方清凉而孤独的世界。
许安然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纤细秀气的浸在清凉的河水里差浆洗着一条黄色的连衣裙，这裙子以前是她的，但现在己经变成别人的衣服了。
一阵放肆的说笑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河边的宁静。
许安然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只见岸上小径晃下来三个人，两个头发染得焦黄、穿着花哨衬衫和紧身裤的年轻混混，簇拥着一个女孩。
领头那唇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脸上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虚张声势神情的女孩，是她的堂姐许丽丽。
许丽丽心里疯狂的忮忌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堂妹！
——她长得漂亮不说，还从小被母亲捧在心尖上疼爱着。
别说洗这么多衣服，自己的小手帕都没让她洗过几回。
她的新衣裳、雪花膏、扎头发的漂亮绸子，什么都不缺！
她扯了扯身上紧紧裹在身上，并不合身的粉红色碎花连衣裙，这裙子是她那死鬼二婶出事前特意托人去上海买回来给这个堂妹过生日时穿的，但是她女儿还没上身，她就死了，可不就便宜她了吗？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许家的‘大小姐’吗？
怎么，佣人的活儿干得还顺手吗？”
许丽丽的声音又尖又刻薄，带着明显的恶意。
许安然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垂下眼死死盯着石头上的裙子，搓洗的动作变得又快又乱，手指用力得泛白。
仿佛只要她不看、不听，这一切就不存在。
许丽丽一步步走下河滩，在许安然面前停住了脚步，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还当自己是那个有爹妈疼、穿漂亮裙子、用香胰子的娇小姐呢？
呸！”
一个高个黄毛咧着嘴，眼神黏腻地在许安然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臂上打转，嘿嘿笑道：“丽丽，这你妹妹啊？
长得可真水灵，不像干活的人啊。”
他边说边往前凑。
另一个矮胖黄毛也跟着起哄：“就是，这细皮嫩肉的，泡水里多可惜。
小妹妹，要不要哥哥们帮你洗啊？”
说着，竟伸出手想去摸许安然沾着水珠的脸颊。
“走开！”
许安然甩开了那人的手，嚯地站了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许丽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许安然那精致的眉眼和不点而红的樱桃小嘴上，恨不得撕烂她的脸：“做什么？
本大小姐要来看自己家的佣人有没有偷懒！
你妈没教过你怎么洗衣服，我不得过来看着点啊？”
她一而再地提到自己的妈妈，许安然红着眼睛看着她。
那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盛着怒气和委屈的水雾，令许丽丽恨不能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塞进自己的眼眶里。
她满眼恶毒地说：“看什么？
你妈死了，你爸不要你了！
你现在就是我家白吃饭的！
叫你干点活还敢委屈上了？
真当自己是什么小公主呢？！
哼！”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精准地刺向许安然最痛的地方。
她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那个对她这么好的爸爸，在妈妈死的时候都没有回来，他真的不要她了吗？
两个黄毛用贪婪的目光在许安然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十六岁的她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哪怕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身半旧的白蓝校服，依然无法掩盖她的美貌。
高个黄毛笑着点头：“就是！
哥哥们想帮你是看得起你！
你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碰不得啊？”
许丽丽涂着劣质口红的唇撇出一丝讥讽的弧度：“她哪是什么金枝玉叶啊？！
她爸爸是个臭当兵的，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她妈妈是个中学老师，以前被称为什么？
臭老九！”
两个黄毛一脸猥琐地挤了过来，看着许安然那白里透红的脸：“你们姐妹也别吵了，咱们去找个地方玩吧。”
许安然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前的三个人说：“我爸爸是个军人！
你们欺负我，被他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许丽丽呸了一声：“你妈被洪水泡臭了你爸都没回来，你还想等他给你出头？！
若不是我家可怜你给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
“啪”一声，许安然甩了许丽丽一个巴掌，红着眼睛说：“我妈妈是为了救学生才被洪水冲走的！
镇长和学校都表彰她了！
我不允许你侮辱她！”
许丽丽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你居然敢打我！？”
许安然泪眼婆娑、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我妈妈是伟大的人民教师！
我爸爸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谁敢侮辱他们，我就和谁拼了！”
许丽丽有点被吓到，可是脸上的刺痛提醒她不能着善罢甘休，她生气地对两个黄毛说：“俊南哥，你帮我给她一点教训！”
两个黄毛一听，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伸出手就要往许安然身上抓去：“小妹妹，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许安然慌张地往后退，黄毛见她躲闪，更是来了劲，嬉笑着张开手臂就想把她往怀里搂：“躲什么？
来，哥哥疼你……”极度的恐惧、羞辱和愤怒瞬间淹没了这个在两个月前还如白纸一般活在父母精心呵护的城堡里的女孩子， “你们走开！”
她尖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众人，却因为用力过猛，慌乱中踩在那长了青苔的鹅卵石上，脚下一滑，身体猛然失去了重心——“啊！”
“哗啦！”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猛烈地溅起。
红色的塑料桶被带翻，里面己经洗干净的衣服和肥皂散落出来，漂在河面上。
许安然整个人掉进了河里，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乌黑的长发像一朵残败的花，在水面下散开。
她慌乱地挣扎着冒出头，呛咳着，脸上全是惊恐的河水，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
“救命啊！”
八月午后的日头正烈，白晃晃的阳光射在河面上，碎成一片令人目眩的鳞光。
空气里弥漫着被晒暖的河水、湿润泥土和肥皂混合的、独属于夏天的气味。
蝉在岸边的柳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把这闷热的寂静衬得更加庞大。
唯有河边那几棵老槐树投下的大片浓荫里，藏着一方清凉而孤独的世界。
许安然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纤细秀气的浸在清凉的河水里差浆洗着一条黄色的连衣裙，这裙子以前是她的，但现在己经变成别人的衣服了。
一阵放肆的说笑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河边的宁静。
许安然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只见岸上小径晃下来三个人，两个头发染得焦黄、穿着花哨衬衫和紧身裤的年轻混混，簇拥着一个女孩。
领头那唇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脸上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虚张声势神情的女孩，是她的堂姐许丽丽。
许丽丽心里疯狂的忮忌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堂妹！
——她长得漂亮不说，还从小被母亲捧在心尖上疼爱着。
别说洗这么多衣服，自己的小手帕都没让她洗过几回。
她的新衣裳、雪花膏、扎头发的漂亮绸子，什么都不缺！
她扯了扯身上紧紧裹在身上，并不合身的粉红色碎花连衣裙，这裙子是她那死鬼二婶出事前特意托人去上海买回来给这个堂妹过生日时穿的，但是她女儿还没上身，她就死了，可不就便宜她了吗？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许家的‘大小姐’吗？
怎么，佣人的活儿干得还顺手吗？”
许丽丽的声音又尖又刻薄，带着明显的恶意。
许安然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垂下眼死死盯着石头上的裙子，搓洗的动作变得又快又乱，手指用力得泛白。
仿佛只要她不看、不听，这一切就不存在。
许丽丽一步步走下河滩，在许安然面前停住了脚步，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还当自己是那个有爹妈疼、穿漂亮裙子、用香胰子的娇小姐呢？
呸！”
一个高个黄毛咧着嘴，眼神黏腻地在许安然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臂上打转，嘿嘿笑道：“丽丽，这你妹妹啊？
长得可真水灵，不像干活的人啊。”
他边说边往前凑。
另一个矮胖黄毛也跟着起哄：“就是，这细皮嫩肉的，泡水里多可惜。
小妹妹，要不要哥哥们帮你洗啊？”
说着，竟伸出手想去摸许安然沾着水珠的脸颊。
“走开！”
许安然甩开了那人的手，嚯地站了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许丽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许安然那精致的眉眼和不点而红的樱桃小嘴上，恨不得撕烂她的脸：“做什么？
本大小姐要来看自己家的佣人有没有偷懒！
你妈没教过你怎么洗衣服，我不得过来看着点啊？”
她一而再地提到自己的妈妈，许安然红着眼睛看着她。
那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盛着怒气和委屈的水雾，令许丽丽恨不能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塞进自己的眼眶里。
她满眼恶毒地说：“看什么？
你妈死了，你爸不要你了！
你现在就是我家白吃饭的！
叫你干点活还敢委屈上了？
真当自己是什么小公主呢？！
哼！”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精准地刺向许安然最痛的地方。
她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那个对她这么好的爸爸，在妈妈死的时候都没有回来，他真的不要她了吗？
两个黄毛用贪婪的目光在许安然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十六岁的她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哪怕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身半旧的白蓝校服，依然无法掩盖她的美貌。
高个黄毛笑着点头：“就是！
哥哥们想帮你是看得起你！
你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碰不得啊？”
许丽丽涂着劣质口红的唇撇出一丝讥讽的弧度：“她哪是什么金枝玉叶啊？！
她爸爸是个臭当兵的，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她妈妈是个中学老师，以前被称为什么？
臭老九！”
两个黄毛一脸猥琐地挤了过来，看着许安然那白里透红的脸：“你们姐妹也别吵了，咱们去找个地方玩吧。”
许安然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前的三个人说：“我爸爸是个军人！
你们欺负我，被他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许丽丽呸了一声：“你妈被洪水泡臭了你爸都没回来，你还想等他给你出头？！
若不是我家可怜你给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
“啪”一声，许安然甩了许丽丽一个巴掌，红着眼睛说：“我妈妈是为了救学生才被洪水冲走的！
镇长和学校都表彰她了！
我不允许你侮辱她！”
许丽丽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你居然敢打我！？”
许安然泪眼婆娑、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我妈妈是伟大的人民教师！
我爸爸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谁敢侮辱他们，我就和谁拼了！”
许丽丽有点被吓到，可是脸上的刺痛提醒她不能着善罢甘休，她生气地对两个黄毛说：“俊南哥，你帮我给她一点教训！”
两个黄毛一听，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伸出手就要往许安然身上抓去：“小妹妹，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许安然慌张地往后退，黄毛见她躲闪，更是来了劲，嬉笑着张开手臂就想把她往怀里搂：“躲什么？
来，哥哥疼你……”极度的恐惧、羞辱和愤怒瞬间淹没了这个在两个月前还如白纸一般活在父母精心呵护的城堡里的女孩子， “你们走开！”
她尖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众人，却因为用力过猛，慌乱中踩在那长了青苔的鹅卵石上，脚下一滑，身体猛然失去了重心——“啊！”
“哗啦！”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猛烈地溅起。
红色的塑料桶被带翻，里面己经洗干净的衣服和肥皂散落出来，漂在河面上。
许安然整个人掉进了河里，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乌黑的长发像一朵残败的花，在水面下散开。
她慌乱地挣扎着冒出头，呛咳着，脸上全是惊恐的河水，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
“救命啊！”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