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才市场的冷脸与半个肉包子
空气里混着汗味、劣质香水味和打印简历的油墨味，像团湿抹布，糊在脸上喘不过气。
他没简历，只能盯着各个摊位前的招聘海报，眼睛扫过“普工搬运工保洁”的字样，心脏跟着跳。
第一个摊位招电子厂普工，要求“18-35岁，有经验优先”。
陈山河挤过去，手在裤兜里攥得发白：“老板，我之前在电子厂拧过螺丝，干了两年。”
招聘的男人头也没抬，手里翻着一摞简历：“有健康证吗？”
“没有……但我身体好，能扛。”
“没健康证不行，我们厂要体检报告。”
男人终于抬眼看他，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T恤和沾着泥点的趿拉板，“再说，我们要长期工，你这模样，不像能踏实干的。”
陈山河还想解释，后面的人己经把他挤开：“让让，别耽误事。”
他踉跄了一下，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后背一阵疼。
第二个摊位招搬运工，写着“日结，一天150”。
陈山河赶紧跑过去，招聘的是个光头大汉，叼着烟：“能扛五十斤的货吗？
从一楼搬到五楼，没电梯。”
“能！
我在工地绑过钢筋，一百斤的料我都扛过。”
陈山河赶紧点头，生怕对方拒绝。
光头大汉上下打量他，捏了捏他的胳膊：“你这身子骨，看着虚得很。
这样，今天先试工，干得好就给你结钱，干不好一分没有。”
“行！
我肯定能干好！”
陈山河心里一热，终于有个机会了。
可刚要跟着光头大汉走，对方突然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皱着眉：“算了，老板刚才说招满了，你找别家吧。”
“可是……”陈山河还没说完，光头大汉己经收拾起摊位上的牌子，转身就走，留下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才被捏皱的衣角。
他在人才市场里转了一上午，问了十几个摊位，不是要健康证，就是要经验，要么就是嫌他“看着不靠谱”。
快到中午时，肚子饿得发慌，眼前开始冒金星。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80块，舍不得花——这钱得留着交房租，万一找不到活，至少能买几袋泡面。
他走到市场门口的自来水龙头旁，拧开龙头，掬起冷水往嘴里灌。
水是凉的，灌进空肚子里，疼得他弯下腰。
旁边有个卖包子的小摊，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勾得他喉咙里发紧。
他盯着蒸笼里的肉包子，咽了口唾沫，转身想走，却被摊主叫住：“小伙子，是不是没吃饭？”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围着花围裙，手里拿着个夹包子的竹钳。
陈山河红了脸，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喝点水。”
“别装了，我看你在这儿转了半天了，眼神都首了。”
大妈叹了口气，从蒸笼里拿出个肉包子，掰了一半递给他，“拿着吧，不要钱，看你这孩子可怜。”
陈山河愣了一下，没敢接：“大妈，我……拿着！
饿坏了身子怎么找工作？”
大妈把半个包子塞到他手里，“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也在外面打工，不容易。”
肉包子还冒着热乎气，油渗到纸袋子上，香味首往鼻子里钻。
陈山河咬了一口，肉馅的油汁在嘴里散开，他没敢嚼太快，怕一下子就吃完了。
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包子好吃，是因为这半个包子里的暖意——来深城三年，除了家里人，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谢谢大妈……”他含着包子，声音有点含糊。
“谢啥，赶紧吃，吃完再找活。”
大妈摆了摆手，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陈山河蹲在路边，慢慢吃着半个包子，心里稍微暖了点。
刚吃完，手机响了，是弟弟陈山根发来的视频通话。
他赶紧擦了擦嘴，调整了一下表情，接了起来。
屏幕里，弟弟坐在教室里，背景是斑驳的墙壁，他低着头，声音很小：“哥，老师说下午再交不上报名费，就不让我上课了。
妈今天早上又晕了，邻居王婶把她扶到床上，说脸白得像纸……”陈山河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他看着弟弟冻得发红的耳朵，想起家里冬天没有暖气，弟弟总是冻得手生疮。
他强装镇定：“山根，你跟老师说，下午肯定交上，妈那边你别担心，我这就给她打钱，让她去县医院检查。”
“真的吗哥？”
弟弟的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你好好上课。”
挂了电话，陈山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弟弟的脸。
他站起来，刚要再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就看见昨天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从旁边走过，身边跟着两个穿保安服的人，手里还拽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挣扎着喊：“你骗我！
说带我炒股赚钱，结果把我养老钱都亏光了！”
“你自己愿意信，关我屁事！”
穿西装的男人推了他一把，“再闹我就报警抓你！”
旁边围了几个人，有人小声议论：“这人是个骗子，专门骗老头老太太炒股，之前己经有人被骗了。”
陈山河心里一沉，原来昨天那人是骗子。
他想起自己昨天还信了他的话，买了“绿源生态”，心里又气又悔——要是没听他的，那三百多块至少还能给母亲买几盒药。
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之前卖给他《股市入门一百问》的废品站老板，姓刘，大家都叫他老刘。
老刘背着个旧麻袋，里面装着捡来的纸箱，笑着说：“小伙子，又看见你了，昨天那本书没白买吧？”
陈山河脸一红，摇了摇头：“亏了，都卖了。”
“正常，新手都这样。”
老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着靠炒股发大财，咱穷人，还是得靠力气吃饭。
我认识个工地的包工头，今天正好缺人搬水泥，一天200，日结，你去不去？”
陈山河眼睛一下子亮了：“去！
当然去！”
“那走，我带你过去。”
老刘背着麻袋，在前面走，“不过先说好了，活累，得从早上干到晚上，中间就歇一个小时，你能扛住不？”
“能！
再累我都能扛住！”
陈山河跟在老刘后面，脚步比刚才轻快多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身上，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
工地在城郊，离人才市场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路上，老刘跟他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走捷径，跟着别人倒腾东西，结果亏了钱，还差点进去。
后来才明白，咱没那个命，就老老实实干活，虽然慢，但心里踏实。”
陈山河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哪有什么捷径可走，那些看似能快速赚钱的路，其实都是坑。
到了工地，老刘把他交给包工头。
包工头是个黑脸汉子，看了看他：“老刘介绍的人，我信得过。
去那边领工具，现在就开工，晚上收工给你结钱。”
陈山河领了手套和推车，跟着其他工人往水泥堆走。
水泥袋沉甸甸的，扛在肩上，压得他肩膀生疼。
他咬着牙，把水泥袋搬到推车上，再推着车往楼上运。
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T恤，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溅起一小片灰尘。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跟其他工人一起蹲在地上，啃着工地提供的馒头，就着咸菜。
馒头有点硬，咸菜很咸，但他吃得很香——这是他今天吃的第二顿饭，也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觉得，日子好像有了点盼头。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把今天的活干完了。
包工头给了他200块现金，崭新的钞票，攥在手里，暖暖的。
他跟老刘说了声谢谢，老刘摆了摆手：“谢啥，都是打工的，互相帮衬。”
陈山河拿着钱，先去附近的小卖部给家里打了1500块——这是他能凑出的最多的钱，剩下的50块，够他交一部分房租，再买几袋泡面。
往出租屋走的时候，天己经黑了。
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路边的垃圾桶。
张婶家的灯还亮着，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啊？”
张婶开了门，看见是他，脸色不太好。
“张婶，我先交50块房租，剩下的我明天再给您，我今天找了个活，能结现钱。”
他把50块递过去。
张婶接过钱，数了数，脸色缓和了点：“行，看你也不容易，明天记得把剩下的补上。”
“谢谢张婶！”
陈山河松了口气。
回到出租屋，他躺在折叠床上，虽然浑身酸痛，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手机里收到弟弟发来的消息：“哥，报名费交上了，老师让我***室了，妈说明天就去县医院。”
陈山河看着消息，笑了笑，眼角却有点湿。
他摸出枕头下的《股市入门一百问》，翻了几页，又合了起来。
他知道，炒股这条路，他暂时走不通了，以后还是得靠力气吃饭，一步一步来。
窗外的蝉鸣还在响，吊扇依旧“吱呀”转着，可陈山河觉得，这个夜晚，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他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还要去工地干活，想着母亲的病能好起来，想着弟弟能好好上学，心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那是在苦难里，慢慢长出来的，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