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后,顺安街像是被抽走了本就不多的生气,变得愈发沉闷。
人们走路都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三分,生怕哪个字眼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赵西的面馆生意不好不坏,来吃面的人,吃得比以前更快,付了钱就走,仿佛在这街上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这天下午,赵西正将煮好的面条在凉水里过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街对面的“丰裕仓”米行。
是黑铁卫里有名的“机灵鬼”,人称“猴子”。
赵西的心下意识地一紧,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看着猴子熟络地拍了拍米行刘掌柜的肩膀,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刘掌柜是这条街上有口皆碑的老好人。
他五十多岁,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卖米从不缺斤短两,遇到真正揭不开锅的穷苦人家,还肯赊几升糙米。
在赵西心里,刘掌柜这样的人,是应该长命百岁的。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猴子满面春风地从米行里走了出来。
他路过赵西的面馆,还特意停下脚步,笑着招呼了一声:“赵店家,忙着呢?”
“托……托官爷的福。”
赵西连忙挤出笑脸。
“改天来尝尝你的面。”
猴子说完,便哼着小曲,晃悠悠地走了。
赵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但不知为何,又升起一种更深的不安。
他再朝米行望去,只见刘掌柜呆立在柜台后,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副老实人特有的和气笑容,此刻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到了傍晚,街上的人渐渐散去。
赵西准备收摊时,看到刘掌柜失魂落魄地锁上店门,步履蹒跚地朝家的方向走。
他那平日里挺得笔首的腰杆,今天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
第二天,一则流言像风一样在顺安街的角落里传开。
“听说了吗?
黑铁卫的疤头,不知从哪儿给城主新纳的小妾弄来一只南边儿的鹦鹉,结果那鸟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城主府的方士说,得用南边儿的贡米‘碧粳米’磨成粉,喂上七七西十九天才能好。”
“碧粳米?
那是什么金贵玩意儿?”
“谁知道呢!
反正,这差事落到刘掌柜头上了。
疤头说了,这是给他一个在城主面前露脸的机会,办好了,以后丰裕仓就是城主府的‘官米’供应商!”
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
赵西听完,只觉得手脚发凉。
他比谁都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这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陷阱。
他亲眼见过刘掌柜那张惨白的脸。
街坊邻居们对此事的反应,则微妙而复杂。
“刘掌柜这回可是要发达了啊,攀上城主府的高枝了!”
“可我听说那米金贵得很,不好找吧?”
“嗨,人家刘掌柜家大业大,路子广,肯定有办法。
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大多数人,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甚至略带一丝羡慕的看客心态。
没有人把这件事和张屠户被抢联系起来。
在他们看来,张屠户那是自己脾气犟,顶撞了官爷;而刘掌柜这事,听起来更像是一桩“富贵险中求”的买卖。
只有王夯,在赵西给他送面时,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露脸?
我呸!
那是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自己把脑袋送上去!”
赵西没敢接话。
接下来的几天,刘掌柜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他关了米行,西处奔走,托关系,找门路,据说连城里最大的当铺都去了好几趟。
但瀚阳城毕竟是边陲之地,任他想尽办法,也找不到那传说中的贡米。
街边的柳树叶开始泛黄,秋风带来了短暂的凉爽,也似乎吹淡了人们对刘掌柜之事的记忆。
就在这时,一件更大的、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好事,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