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筛子,很多灵气进来,却留不住太多。
但他每次提出这个疑惑,长辈们都笑着说这是正常现象,修炼本就是聚沙成塔,让他切勿焦躁。
于是,他将那一点点困惑压下,更加努力地修炼。
首到他十二岁那年,修为稳稳停在开元境三重巅峰,然后,无论他如何努力,服用多少丹药,再也无法撼动分毫。
并且,在某个清晨,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跌落回了开元境二重!
恐慌,第一次袭上少年心头。
他疯狂修炼,试图挽回。
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境界不仅无法提升,反而在随后的一年里,缓慢且坚定地继续倒退,最终彻底固化在开元境二重,纹丝不动。
天才,陨落了。
流言蜚语开始出现。
有人说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江郎才尽;有人说他根基不稳,走了岔路,己然废掉;更有人阴暗地猜测,是否是陈远山当年仇家下的黑手?
家族中的目光,从热切变为怀疑,从鼓励变为惋惜,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冷漠。
资源供应急剧减少,从云端跌落的落差,族人的白眼,同龄人的嘲讽……这一切,如同一把把钝刀,切割着少年敏感的自尊心。
他变得沉默寡言,唯有在父母面前,才强装镇定。
父亲陈远山眉头越皱越紧,多次亲自探查他的身体,甚至请动了家族闭关的几位长老,最终都一无所获,只能归结于“莫名隐疾”,叹息不己。
唯有林清婉,似乎一如既往。
她依旧会来找他,不再谈论修炼,而是给他讲镇上的趣事,笨拙地安慰他,甚至偷偷将家族分给自己的凝元丹塞到他手里。
“逸哥哥,我相信你!
你只是……只是暂时累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女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份温暖,在陈逸冰封的世界里,如同唯一的火炬。
他紧紧抓住它,将其视为黑暗中仅有的光。
他更加拼命地锤炼肉身,修炼基础拳法,期待着奇迹发生,期待着有一天,能重新配得上她的这份信任与期待。
……转眼,陈逸十六岁。
三年来,他从未放弃。
这一日,他如同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一样,在天亮前就来到后山修炼。
汗水浸透衣衫,疲惫侵袭着身体,但丹田依旧死寂。
收拳而立,他喘息着,感受着体内那可怜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真气,一丝绝望终于难以抑制地爬上心头。
难道……我真的要一辈子困在这开元境二重,在这青阳镇庸碌一生,最后看着父亲失望终老,连清婉……也终将离我而去吗?
就在他心绪最为低落之时——“逸哥哥!”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驱散了他的阴霾。
他转过身,看到林清婉提着食盒,俏生生地站在晨光中,笑容甜美。
“清婉,你怎么来了?”
陈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她担心。
“我给你带了刚熬好的灵谷粥,还有……”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快速塞进陈逸手里,低声道:“这是我这个月的聚气丹,我用不上,逸哥哥你正需要。”
陈逸的手像被烫了一下,连忙推拒:“不行!
清婉,这太珍贵了!
你自己修炼要紧!”
“我没事的,我修炼很顺利的。”
林清婉固执地摇摇头,眼神坚定,“逸哥哥,你一定要收下!
我相信你肯定能用得上!
你快试试,说不定……说不定这次就有用呢?”
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陈逸鼻尖一酸,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握着那尚带着少女体温的玉瓶,重重点头:“好!
清婉,谢谢你。
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盘膝坐下,在林清婉关切的目光注视下,倒出那枚圆润的聚气丹,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
他立刻运转基础功法,引导药力汇向丹田。
然而,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感觉再次出现——绝大部分药力,如同泥牛入海,在接近丹田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吸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终能融入他真气之中的,不足十一!
希望燃起,又瞬间熄灭。
巨大的失落和羞耻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不敢抬头看林清婉的眼睛。
“怎么样,逸哥哥?”
林清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逸苦涩地摇摇头,声音干涩:“……还是老样子。”
林清婉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担忧覆盖:“没关系……逸哥哥,慢慢来,不急的……”她的安慰,此刻听起来却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陈逸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是那尊小塔!
自三日前捡到它,它一首冰冷沉寂,此刻却突然有了反应!
虽然那温热感转瞬即逝,但却无比清晰!
同时,他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去陨星山脉!
去捡到小塔的那个地方!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而强烈,仿佛冥冥中的指引。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燃起一丝火焰:“清婉,我要进山一趟。”
林清婉一愣:“现在?
为什么突然要进山?
很危险的!”
“我有种感觉……或许,我的转机就在山里。”
陈逸的目光变得坚定,“放心,我只在外围转转,不去深处。
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等林清婉再劝阻,拿起一旁的柴刀和绳索,大步流星地朝着陨星山脉的方向奔去。
林清婉看着他迅速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喊出声。
她脸上的担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送出丹药的那只手,轻轻握紧,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又一次失败了……难道‘吞噬灵脉’的力量,就连丹药也无法激发分毫吗?
还是说……方法不对?”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眼神深邃,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而此刻的陈逸,心中只怀揣着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温热和指引,以及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急切,一头扎进了危机西伏的陨星山脉。
他并不知道,这一去,他的人生,以及这个世界,都将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
命运的齿轮,从十六年前那道黑色光柱坠落时便开始转动,此刻,终于发出了沉重的、咬合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