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方小城，暑热未消，空气粘稠得像是糖浆，裹挟着行道树上不知名蝉虫声嘶力竭的鸣叫。
冲鸿中学高一（3）班的教室里，老旧吊扇吱呀呀地转着，费力地搅动着一室闷热，却吹不散新集体初建时那份微妙的尴尬与躁动。
班主任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拿着花名册，一个个念着名字，试图用这种方式快速拉近一群陌生少年少女的距离。
底下，有人好奇地张望，有人羞涩地低头，也有人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飘向窗外被阳光照得白花花的操场。
“上田野。”
名字有些特别。
大多数人的目光寻声聚焦在靠窗的角落。
一个清瘦的男生闻声微微抬了抬眼，算是应答。
黑色的短发看起来有些硬挺，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
他穿着洗得有些旧但很干净的白色衬衫，身形挺拔，带着一种与周遭喧腾热气格格不入的冷。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这个年纪少有的、近乎锋利的的东西，像是被生活磨砺过的玻璃碎片，亮，却带着潜在的危险。
他，从日本来，据说成绩好得吓人，但除此之外，无人知晓更多。
班主任点点头，继续念下一个名字。
上田野的目光并未在讲台停留多久，便重新落回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上轻敲，仿佛在默弹一段无人知晓的旋律。
他的吉他安静地靠在租来的小屋墙角，和这个国家一样，暂时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
“聂随。”
教室后排靠门的位置，一个女孩闻声懒洋洋地举了下手，幅度小得几乎让人忽略。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显得身形单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一头短发，看着像自己剪的，并不规整，眼神淡漠，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薄雾。
她就是我。
班主任看到我，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点名。
班里偶尔有人好奇地回头瞥我一眼，大概是因为我开学第一天就差点迟到，而且是一贯的“请假专业户”，名声在外。
我对这些目光早己免疫，只是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操场边一棵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榕树，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昨晚母亲醉倒在客厅的样子，想着今天出门时她是否醒了，想着下一次该用什么理由请假。
点名在继续，教室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汗味、新书本的油墨味以及某种对未来的模糊期待。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一开始场景，汇聚了五六十个来自不同家庭、怀揣不同故事的生命。
上田野的指尖停止了敲击。
他的余光里，捕捉到了后排那个过分安静、几乎要融进墙壁阴影里的身影——聂随。
他认得她，或者说，注意过她。
在同样沉闷的午后，他刚搬完新房，曾看见她一个人蹲在街角，看着一只野猫，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惊，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同类的气息。
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他的家庭是一地鸡毛，跨海而来与其说是追求，不如说是一种逃离。
父亲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经济上的窘迫，像无形的枷锁。
他只有靠拼命学习和指尖拨动琴弦才能暂时忘记这些。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靠近，去表达？
只能被死死摁在心底，成为又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班主任点完了名，开始宣讲校规校纪。
风扇依旧吱呀呀地响，窗外的蝉鸣一波高过一波。
上田野低下头，假装认真聆听，课本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
我打了个哈欠，眼泪生理性地沁出一点，很快又被蒸发。
这个世界喧嚣又寂静，宏大又逼仄。
班主任宣讲完校规，推了推眼镜，脸上挤出一点试图显得亲切的笑容：“好了，严肃的事情说完了。
大家刚到一个新环境，彼此都不熟悉，为了尽快让大家融入集体，我们下周一晚上会举办一个迎新晚会，每个班都需要出节目。
有兴趣、有特长的同学，课后可以到文艺委员那里报名。”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兴奋的窃窃私语，也有哀叹和事不关己的沉默。
文艺委员是个扎着高马尾、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清脆：“大家踊跃报名呀！
唱歌、跳舞、乐器都可以！
我们可以一起排个合唱或者乐队节目！”
几个显然对此很有兴趣的同学己经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角落里的上田野闻言，敲击笔记本的手指彻底停住，指尖微微收紧。
吉他……他下意识地想摸一下指尖因为长期练习而磨出的薄茧。
这是个机会吗？
但他立刻否定了自己。
太显眼了，而且，他凭什么认为她会注意？
这种集体活动，她大概只会觉得吵闹和无趣。
他将视线更深的投向窗外，仿佛对教室里的热烈讨论毫无兴趣，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微小而震颤的鸣音。
后排的我，对于文艺委员的热情号召和周围的讨论，只是漠然地翻开了新发的语文课本。
那是一个我无法融入也不想融入的热闹世界。
我的指尖划过书页上印刷的诗词，那些优美的文字有时候能给我带来片刻的宁静，但更多时候，它们像隔着玻璃看到的风景，美丽却无法真正触摸。
钢琴……家里那架旧的、母亲很久没碰过的立式钢琴，琴键大概己经落满灰尘了吧。
偶尔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会打开琴盖，弹一些不成调的音符，或者哼唱几句模糊的旋律，但那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排遣孤寂的方式，从不是为了展示给谁看。
音乐和文字一样，是我情绪的泄洪口，但闸门从不轻易向外界开启。
我的同桌，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声问：“聂随，你要报名吗？
听说你小学时钢琴弹得很棒。”
我摇了摇头，声音没什么起伏：“不了，没什么意思。”
“哦……”同桌有些讪讪地缩回手，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冷淡，转而和前排的人讨论起来。
教室的另一边，上田野虽然侧着脸，但耳朵却捕捉着后排方向的细微动静。
他听到了那句“听说你小学时钢琴弹得很棒”，以及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心底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被戳破，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失落和“果然如此”的情绪。
她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川，遥远而寒冷，拒绝着任何试图靠近的暖流。
而他，甚至连做一滴暖流的勇气都匮乏。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解救了一室的躁动和某些人内心的兵荒马乱。
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喧哗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
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门。
母亲昨晚又喝多了，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样，得快点回去。
上田野站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假装喝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握着一次性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空气中的尘埃飞舞得更加肆意。
迎新晚会的海报在公告栏上贴了出来，色彩鲜艳，充满了青春的号召力。
这个世界宏大而喧嚣，高一（3）班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而在这个小点里，两个带着各自伤痕和秘密的灵魂，在九月的热风里，开始了他们注定不会平静的高中时光。
冲鸿中学高一（3）班的教室里，老旧吊扇吱呀呀地转着，费力地搅动着一室闷热，却吹不散新集体初建时那份微妙的尴尬与躁动。
班主任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拿着花名册，一个个念着名字，试图用这种方式快速拉近一群陌生少年少女的距离。
底下，有人好奇地张望，有人羞涩地低头，也有人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飘向窗外被阳光照得白花花的操场。
“上田野。”
名字有些特别。
大多数人的目光寻声聚焦在靠窗的角落。
一个清瘦的男生闻声微微抬了抬眼，算是应答。
黑色的短发看起来有些硬挺，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
他穿着洗得有些旧但很干净的白色衬衫，身形挺拔，带着一种与周遭喧腾热气格格不入的冷。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这个年纪少有的、近乎锋利的的东西，像是被生活磨砺过的玻璃碎片，亮，却带着潜在的危险。
他，从日本来，据说成绩好得吓人，但除此之外，无人知晓更多。
班主任点点头，继续念下一个名字。
上田野的目光并未在讲台停留多久，便重新落回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上轻敲，仿佛在默弹一段无人知晓的旋律。
他的吉他安静地靠在租来的小屋墙角，和这个国家一样，暂时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
“聂随。”
教室后排靠门的位置，一个女孩闻声懒洋洋地举了下手，幅度小得几乎让人忽略。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显得身形单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一头短发，看着像自己剪的，并不规整，眼神淡漠，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薄雾。
她就是我。
班主任看到我，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点名。
班里偶尔有人好奇地回头瞥我一眼，大概是因为我开学第一天就差点迟到，而且是一贯的“请假专业户”，名声在外。
我对这些目光早己免疫，只是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操场边一棵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榕树，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昨晚母亲醉倒在客厅的样子，想着今天出门时她是否醒了，想着下一次该用什么理由请假。
点名在继续，教室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汗味、新书本的油墨味以及某种对未来的模糊期待。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一开始场景，汇聚了五六十个来自不同家庭、怀揣不同故事的生命。
上田野的指尖停止了敲击。
他的余光里，捕捉到了后排那个过分安静、几乎要融进墙壁阴影里的身影——聂随。
他认得她，或者说，注意过她。
在同样沉闷的午后，他刚搬完新房，曾看见她一个人蹲在街角，看着一只野猫，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惊，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同类的气息。
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他的家庭是一地鸡毛，跨海而来与其说是追求，不如说是一种逃离。
父亲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经济上的窘迫，像无形的枷锁。
他只有靠拼命学习和指尖拨动琴弦才能暂时忘记这些。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靠近，去表达？
只能被死死摁在心底，成为又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班主任点完了名，开始宣讲校规校纪。
风扇依旧吱呀呀地响，窗外的蝉鸣一波高过一波。
上田野低下头，假装认真聆听，课本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
我打了个哈欠，眼泪生理性地沁出一点，很快又被蒸发。
这个世界喧嚣又寂静，宏大又逼仄。
班主任宣讲完校规，推了推眼镜，脸上挤出一点试图显得亲切的笑容：“好了，严肃的事情说完了。
大家刚到一个新环境，彼此都不熟悉，为了尽快让大家融入集体，我们下周一晚上会举办一个迎新晚会，每个班都需要出节目。
有兴趣、有特长的同学，课后可以到文艺委员那里报名。”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兴奋的窃窃私语，也有哀叹和事不关己的沉默。
文艺委员是个扎着高马尾、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清脆：“大家踊跃报名呀！
唱歌、跳舞、乐器都可以！
我们可以一起排个合唱或者乐队节目！”
几个显然对此很有兴趣的同学己经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角落里的上田野闻言，敲击笔记本的手指彻底停住，指尖微微收紧。
吉他……他下意识地想摸一下指尖因为长期练习而磨出的薄茧。
这是个机会吗？
但他立刻否定了自己。
太显眼了，而且，他凭什么认为她会注意？
这种集体活动，她大概只会觉得吵闹和无趣。
他将视线更深的投向窗外，仿佛对教室里的热烈讨论毫无兴趣，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微小而震颤的鸣音。
后排的我，对于文艺委员的热情号召和周围的讨论，只是漠然地翻开了新发的语文课本。
那是一个我无法融入也不想融入的热闹世界。
我的指尖划过书页上印刷的诗词，那些优美的文字有时候能给我带来片刻的宁静，但更多时候，它们像隔着玻璃看到的风景，美丽却无法真正触摸。
钢琴……家里那架旧的、母亲很久没碰过的立式钢琴，琴键大概己经落满灰尘了吧。
偶尔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会打开琴盖，弹一些不成调的音符，或者哼唱几句模糊的旋律，但那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排遣孤寂的方式，从不是为了展示给谁看。
音乐和文字一样，是我情绪的泄洪口，但闸门从不轻易向外界开启。
我的同桌，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声问：“聂随，你要报名吗？
听说你小学时钢琴弹得很棒。”
我摇了摇头，声音没什么起伏：“不了，没什么意思。”
“哦……”同桌有些讪讪地缩回手，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冷淡，转而和前排的人讨论起来。
教室的另一边，上田野虽然侧着脸，但耳朵却捕捉着后排方向的细微动静。
他听到了那句“听说你小学时钢琴弹得很棒”，以及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心底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被戳破，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失落和“果然如此”的情绪。
她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川，遥远而寒冷，拒绝着任何试图靠近的暖流。
而他，甚至连做一滴暖流的勇气都匮乏。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解救了一室的躁动和某些人内心的兵荒马乱。
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喧哗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
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门。
母亲昨晚又喝多了，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样，得快点回去。
上田野站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假装喝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握着一次性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空气中的尘埃飞舞得更加肆意。
迎新晚会的海报在公告栏上贴了出来，色彩鲜艳，充满了青春的号召力。
这个世界宏大而喧嚣，高一（3）班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而在这个小点里，两个带着各自伤痕和秘密的灵魂，在九月的热风里，开始了他们注定不会平静的高中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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