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昆仑烬痕万籁俱寂。云海在我脚下翻涌,无声地吞噬着天地间所有的声响,
也吞噬着亘古的光阴。我独坐于昆仑神君殿外的悬空玉台边缘,墨色长发未束,
任凭冷风拂过我的侧脸。这身玄底暗金云纹的袍服,
昭示着三十三重天至高的尊荣——西王母的嫡亲弟弟,执掌天火,镇守昆仑。
世人皆道这是三界最煊赫的仙衔,却不知这也是我最孤寂的枷锁。仙侍们垂首屏息,
如沉默的玉雕侍立在极远的廊柱阴影下。他们不敢近前,
更不敢窥探我置于膝上、微微蜷起的左手。无人知晓。在这华贵布料遮掩之下,
我的左掌之中,一道狰狞扭曲的旧疤,正散发着钻心蚀骨的灼痛。这痛楚并非新伤,
已伴我十万年之久,与我的呼吸共存,与我的神格同铸,是我光辉表象下永不愈合的隐疾。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抵着掌心,那灼热似乎并非仅仅源于血肉,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
与我后背那片绝不能示人的星纹共鸣着,一同低吟着某种禁忌的、来自九天之外的哀歌。
"神君。"一名高阶仙官躬身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呈上一卷流转着幽光的玉简,
"冥府忘川之境,巡界使来报,有异常灵力微澜,似有浊气暗涌,恐生变故。
"我的眸光未动,依旧望着下方无垠的云海。"知晓了。"我的声音冷澈,
如同昆仑山巅永不融化的积雪。仙官如蒙大赦,悄然退下。守界。姐姐总说,
我们守的不是冷硬的山川壁垒,而是其后流转不息的天道生机与万灵存续。
我曾将此言奉为圭臬,视为自身存在唯一的、也是全部的意义。
直至——我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骤然闯入那片阴冷与诡异生机交织的忘川之畔。曾几何时,
当三界最需要昆仑神君坐镇之时,我却隐匿了所有神光,屈尊于冥河边缘的泥泞之中。
为一个凡人女子眼角未曾坠下的泪,我心绪不宁,方寸大乱。殿外悬崖边,
一片与我周身冷硬气质格格不入的芦苇,在凛冽的天风中摇曳,发出干燥而寂寞的沙沙声。
那是我某次自冥界归来后,亲手种下的。不像昆仑该有的灵植,
倒像是固执地将忘川河岸那片枯荣轮回的风景,裁剪了一角,移植到这孤高的云端,
成为某种无言的纪念。倏然间!我左掌疤痕的灼痛毫无征兆地加剧,
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猛烈舔舐!后背的星纹亦传来一阵尖锐的悸动,
仿佛在应和着极遥远之地的某种呼唤……或警告。我骤然抬眼,视线穿透层层云霭,
精准地投向冥界的方向。并非仅仅出于守界者的职责,
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源于血脉本能的不安与牵引,牢牢攫住了我的心神。必须去一趟。
这个念头清晰而锐利,不容抗拒。我缓缓起身,玄色袍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冥界的方向。无论前方是什么,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第二章:忘川遗梦忘川之水,无声流淌,携着亿万年的哀怨与遗忘,汇入渺茫不可知的深处。
河岸两旁,是无尽绵延的枯荣交替的暗色芦苇,在不知来源的阴风中窸窣作响,如泣如诉。
我敛尽周身神光,仙气晦暗至虚无,如一缕真正的游魂,悄然行走在泥泞的河岸边缘。
玄色衣袍的下摆沾染了冥界的污浊,我却浑不在意。这并非我该踏足之地,
昆仑之巅的清冷孤寂才是我的归处。可我一次又一次归来。
目光穿越朦胧的雾霭与熙攘浑噩的亡魂队伍,精准地落在那抹忙碌的素色身影上。
她蹲在河边,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个哭泣的新魂清洗面庞上的泪痕与尘土。动作轻柔而专注,
侧脸在冥界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静谧。"别怕,"我听见她轻声细语,"很快就好了。
"那亡魂渐渐止住哭泣,她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裙摆上绣着的几株药草纹样,
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是这灰暗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南宫幽儿。
我在心底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虚幻的暖意,旋即被更深的苦涩淹没。
思绪不由沉入那不愿触碰,却时刻灼烧着我的记忆深处。那是一次近乎毁灭的反噬。
我体内源自天外的血脉与执掌的天火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几乎将我的神躯与神魂一同焚毁。我自九天坠落,如同陨星,
最终砸入忘川边境最污秽的泥沼之中。神力溃散,尊严尽失,
左掌那道早已存在的疤痕更是灼痛得仿佛要撕裂我的整个手掌。
"就这样结束吧..."我在意识模糊中想着,"或许,这才是我这'异类'应有的结局。
"直到......一双沾了些许泥点、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精致的锦靴,
停在了我模糊的视线前。靴面上,绣着同样的药草纹样。"伤得......好重。
"她的声音清柔,带着纯粹的忧虑,没有一丝对于我周身可怖伤势与诡异气息的恐惧。
她费力地将我从冰冷的泥淖中拖出,不顾我满身的血污与仍在隐隐逸散的危险力量。
"忍着点,"她轻声说着,用清凉的忘川水浸湿衣角,为我擦拭伤口,"可能会有些疼。
"她的指尖偶尔划过我灼热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陌生的清凉。我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只看到她低垂的眉眼,和那双清澈眸子里映出的、我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我...是医师。"她对我笑了笑,仿佛我只是个需要救治的普通伤者,
而非一个来历不明、气息危险的"东西"。"最喜欢做的,就是治病救灾了。
"最让我心神震荡的,是她为我包扎时,无意识哼起的一段古老小调。那调子悠远苍凉,
却莫名带着一丝抚慰人心的力量,竟与我幼时依偎在姐姐怀中时,姐姐为我哼唱的旋律,
惊人地相似。那一刻,我冰封十万年、早已习惯了孤寂与痛楚的心湖,
被一枚温暖的石子击中,涟漪荡开,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缝隙。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坚定:"等我伤痊愈了……"她微微一愣,
抬眸看我。我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换我保护你。"她怔住,随即失笑,
摇了摇头:"你这人,伤成这样还想着保护别人?先把自己顾好吧。"可我没有笑。
我的眼神认真得近乎固执,仿佛这不是一句随口的承诺,而是一个刻进骨血的誓言。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收敛,目光与我相对,最终轻轻点头:"好。
"......"咳......"远处传来南宫幽儿轻微的咳嗽声,
将我从漫长的回忆中猛地拽回。她似乎有些不适,揉了揉额角,继续查看下一个亡魂的状况。
"今日的亡魂似乎格外躁动不安,"我听见她低声自语,"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冥界的气氛似乎比以往更加凝滞压抑,
连亡魂的呜咽声都带着几分不安的躁动。我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悄然握紧。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我想上前,拂去她眉间的倦意。
"让我来帮你..."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我不能。我只是一抹沉默的阴影,
徘徊在离她最近也最远的距离,贪婪地汲取着这虚幻的、短暂的平静。
左掌的疤痕在冥界阴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提醒着我自身的禁忌与桎梏。
一阵突兀的、不祥的阴风猛地卷过忘川河面,河水无端泛起浑浊的泡沫,
岸边的芦苇剧烈摇晃,发出哗啦啦的警报般的声响。我的神色骤然一凛,
感应到了这平静表象之下,正在悄然滋生的、带着蛛网般粘腻恶意的暗流。
"终于...要开始了吗?"我暗自握紧双拳。那只盘踞昆仑的毒蛛的爪牙,
似乎已悄然伸向了这片遗忘之地。我的目光沉静下来,里面翻涌起冰冷的警惕。
"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在心底立誓,"我都不会让你们伤她分毫。
"第三章:天冥劫起冥界的天空从未如此阴沉。那轮永恒苍凉的冥月边缘染着不祥的暗红,
像一道溃烂的伤口。我隐在忘川河畔枯树的阴影里,灰袍与暗影融为一体。
目光紧紧锁着不远处那个素白的身影——南宫幽儿正为一个老妪亡魂梳理紊乱的灵丝,
指尖泛着微弱的净化白光。"再忍耐片刻就好。"我听见她温柔的低语。
左掌的疤痕在冥界湿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但更让我心神不宁的,
是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那股隐晦却粘腻的恶意。是那只毒蛛的气息!她果然将手伸向了这里。
我几乎能想象出那妖物在昆仑仙宫中,用带着毒液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灾难的丝线。
"轰隆——!"毫无征兆地,忘川下游某处河岸猛然炸裂!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尖啸冲天而起,化作数十丈高的恶浪排山倒海而来!"河崩了!
快跑啊!"亡魂惊恐奔逃,鬼差阵脚大乱。冥界瞬间陷入末日般的混乱。我的瞳孔骤缩,
视线穿透混乱的水幕死死钉在南宫幽儿身上。她没有逃。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她猛地将身边几个吓呆的幼弱亡魂护到身后,
双手急速结印——那层薄如蝉翼的淡白光晕在她身前展开,试图阻挡毁灭性的洪流。"幽儿!
回来!"有鬼差嘶声大喊。可她恍若未闻,咬紧下唇将微末的灵力不计后果地倾注出去。
腕间金铃疯狂震响,在洪水咆哮中微弱得如同哀鸣。"快住手!"我在心中怒吼,
脚步已本能踏出阴影。只需一瞬,只需我指尖天火一燃——就在神力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一道阴冷彻骨的传音如淬毒的冰针刺入我神魂深处:'上官云野,你看清楚!
'一幅画面强行灌入我的脑海:昆仑瑶池深处,姐姐的心灯被无数漆黑蛛丝缠绕,
灯盏爬满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你的手指动一下,本座便收紧一分。
'蛛精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戏谑,'你说,是你那天火快,还是本座的蛛丝快?嗯?
'与此同时,无形却坚韧的蛛网结界瞬间生成,将我每一个动作都拖延阻滞!
我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不是不能挣脱,而是不敢!
那心灯碎裂的景象如同最锋利的刀抵在我的喉间!就这么一瞬的耽搁!"咔嚓!
"南宫幽儿那脆弱的屏障应声而碎!滔天巨浪狠狠拍在她身上!
我眼睁睁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被洪水吞没,看着她呛出大口浑浊的河水,血丝从唇角溢出,
灵光彻底熄灭却仍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被冲散的亡魂......金铃哀鸣,
最终碎成几片消失在泥泞中。而我,昆仑神君,执掌天火,一念可动山河,
此刻却只能像一尊被钉死的雕像站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
指甲早已深深剜入左掌那道狰狞的疤痕,冰冷的仙血蜿蜒流下染红袖口,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知都被眼前那绝望的一幕碾得粉碎。
那种无力感比忘川水更刺骨,比天火焚心更灼痛。我几乎要将自己的牙根咬碎!洪水稍歇,
留下满目狼藉。蛛网的束缚悄然散去,那恶毒的传音留下一声冷笑消失无踪。
我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冲入泥泞的废墟,仙力震荡开污浊寻找她的气息。
我看到鬼差从泥水里扶起奄奄一息的她,面色惨白如纸灵气微弱得几乎熄灭。
天庭官袍的仙使正悬浮于空冰冷地宣读法旨:"...冥界动荡皆因管理不善阴气郁结所致。
南宫幽儿擅动灵力干扰忘川罪加一等!即刻押往轮回司严惩不贷!
"她被强行拖起走向那冒着氤氲雾气的轮回台。
我站在人群之外阴影之中周身的气息冷得仿佛能将整个冥界冻结。
浊汤水时颤抖的指尖和最终望向茫茫忘川时睫毛上悬挂的那一滴......始终未落的泪。
那滴泪映照着冥府昏沉的光像最锋利的星辰碎片狠狠扎入我十万年来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体内某种坚守了无数纪元的东西伴随着那滴泪的坠落彻底崩碎成齑粉。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心那道疤痕仍在渗血。
的蟠桃木符——象征着她对我最后的庇护与牵挂——瞬间被捏得粉碎木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第四章:北辰燕影北辰皇都,红尘万丈。我静立于王府观星阁,凭栏远眺。蟒袍玉带,
金冠巍峨,衬得身姿挺拔,尊贵无匹。可这双眼,映不出帝都半分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