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冻醒的。

不是医院病床上那种裹着厚被还渗骨的冷，是冬天里漏风的教室窗户缝钻进来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带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白色的天花板，而是刷着米黄色涂料、边缘有些剥落的教室顶，耳边是“哗啦哗啦”翻课本的声音，还有讲台上老师敲着黑板的脆响：“最后一道题，林晚，你来说说解题思路。”

“林晚？”

老师又喊了一声，带着点不耐烦。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林晚僵着身子抬头，视线撞进讲台上数学老师皱着的眉头里，再往下扫，是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前桌扎着高马尾的是同桌张琪，正偷偷冲她使眼色；斜前方那个脊背挺得笔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的男生，是沈亦臻。

沈亦臻。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林晚的心脏，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她不是应该在三十岁那年的冬天，躺在医院里等着弥留吗？

胃癌晚期，化疗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清醒的时刻，她还攥着手机里沈亦臻的照片——那是他婚礼当天的照片，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身边站着笑靥如花的新娘，不是她。

她这辈子，好像都在围着沈亦臻转，又好像从来没真正靠近过他。

十八岁这年，她是班里成绩中游的普通女生，偷偷喜欢着年级第一的沈亦臻，不敢跟他说话，只会在课间假装去接水，绕路经过他的座位，偷偷看他做题的样子；

后来高考，她拼命考去他所在的城市，却发现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再后来她结婚、离婚，日子过得一地鸡毛，直到查出癌症，才明白自己这辈子活得有多荒唐——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错过了太多，也辜负了太多。

“林晚！发什么呆呢？不会就说不会！”数学老师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林晚慌忙站起身，手指攥着桌角，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斜前方的沈亦臻忽然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练习册，声音不大，却刚好能传到她耳朵里：“辅助线，连接AC。”

林晚愣了一下，下意识顺着他的提示开口：“先、先连接AC，用全等三角形的判定定理……”

磕磕绊绊地说完，老师皱着的眉头松了点，挥挥手让她坐下：“下次认真听讲，别走神。”

林晚坐下时，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她侧过头，看向沈亦臻的方向，他已经重新低下头做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

原来，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下课铃响的瞬间，张琪立刻转过来，压低声音问：“晚晚，你刚才咋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林晚看着张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模样，鼻子一酸，伸手抱了抱她：“琪琪，我没事，就是有点高兴。”

张琪被她抱得一愣，笑着推了推她：“你这丫头，咋突然这么肉麻？对了，下节课体育课，要测八百米，你准备好没？上次你可是跑了最后一名，还哭鼻子了呢。”

林晚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确实胆小又怯懦，八百米跑不动会哭，被同学嘲笑会躲起来，连跟沈亦臻说话都要在心里演练好几遍。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经历过生离死别，见过人情冷暖，那些曾经让她害怕的、在意的，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这次不会了。”林晚笑了笑，眼底是张琪从没见过的坚定，“我肯定能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