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诡契梅雨季的雨黏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把青瓦老宅裹得密不透风。
我蹲在奶奶的雕花床前,鼻尖萦绕着草药苦香与线香的闷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旧书受潮的霉气——那是奶奶身上衰败的味道。“阿栀,
”她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指节硬得像老树枝,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色的泥,
“红伞……在樟木箱最底下,别丢,别随便撑。”我刚要追问,她的手突然松了,
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床顶的帐幔,像是看见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窗外的雨突然变急,
砸在窗棂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竟像是有人在外面拍手。我是个民俗摄影师,
前阵子刚从湘西拍完傩戏回来。
记忆里还留着那边的阳光——晒得人发烫的、带着松针味的阳光,
与此刻老宅的阴冷形成刺目的对比。那天在湘西的破庙里,老傩师给我看了张泛黄的画,
画里是个穿戏服的女人,手里撑着把红伞,伞下黑沉沉的,像是能吞进光线。
老傩师当时叹了口气,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红伞招阴,尤其是祖传的,别碰。
”那时我只当是乡下的迷信,直到现在,奶奶临终的话与老傩师的警告在脑子里撞在一起,
让我后颈发僵。奶奶的葬礼办得简单,村里的老人说她这辈子“跟阴物打交道太多”,
死后得尽快入土。下葬那天雨停了,可天空始终压着厚厚的云,那些云的形状很怪,
凑在一起像张模糊的人脸,眼睛的位置刚好对着老宅的方向。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人,
我独自走进奶奶的房间。樟木箱摆在墙角,表面刻着缠枝莲纹样,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
我打开箱子,一股混合着樟脑与陈旧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最底下压着个红布包,解开布包,
一把红伞露了出来。伞面是正红色,像凝固的血,伞骨是乌木的,摸上去冰凉。
我下意识地想把伞拿起来,手指刚碰到伞柄,
突然觉得不对劲——伞骨缝里似乎缠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看,是几缕乌黑的青丝,
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沉淀物,像干涸的血。AI生成图文字描述:乌木伞骨特写,
纹理间缠绕着数缕发丝,发丝根部黏附暗红色颗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光,
伞骨连接处的铜箍生着青绿色铜锈,与红色伞面形成刺目对比我心里咯噔一下,
想起奶奶说的“别随便撑”。可摄影师的本能让我想看看这伞撑开的样子,更何况,
这些年拍民俗题材,我见过不少“诡异”的东西,最后都能用科学解释,
或许这把伞也只是奶奶年轻时的旧物。纠结了几分钟,我还是握住了伞柄。撑开的瞬间,
房间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刚才还好好的窗户“哐当”一声自己关上了,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差点熄灭。我心里发毛,刚想把伞收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个人。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戏服,头上戴着点翠头面,
脸上涂着浓妆,嘴唇红得像刚喝了血。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红伞,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她身上的味道——不是胭脂水粉的香,而是腐木混着劣质胭脂的怪味,
像是从潮湿的坟里爬出来的。“这伞……是我的。”女人开口,声音又细又尖,
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木头。我吓得手一抖,红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伞面自动合上了。
再抬头时,门口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
吹动挂在墙上的旧日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我蹲下去捡伞,手指刚碰到伞柄,
突然觉得手心一凉,像是摸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伞柄上竟沾着几滴水珠,
可刚才房间里明明没有水。更奇怪的是,那些水珠像是活的,顺着伞柄慢慢往上爬,
爬到我的手腕时,突然消失了。这时,手机响了,是妹妹打来的。她在城里工作,
奶奶去世时因为疫情没能回来。“姐,奶奶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昨天做梦梦到奶奶了,她手里拿着把红伞,说要带你走。”我心里一紧,
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你……你也梦到红伞了?”“是啊,”妹妹顿了顿,
“那伞是红色的,特别红,伞下面好像还站着个人,看不清脸。姐,你别吓我,
是不是奶奶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挂了电话,我坐在樟木箱上,盯着地上的红伞发呆。
窗外的云更浓了,刚才还模糊的人脸轮廓变得清晰起来,眼睛的位置黑漆漆的,
像是在盯着我。我突然想起奶奶房间里的一本旧日记,上次回来时见过,
里面记着些奇怪的事。我翻遍了床头柜的抽屉,终于在最底下找到那本日记。
封面是棕色的牛皮纸,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翻开第一页,是奶奶年轻时的字迹,
娟秀有力:“民国三十六年,曾祖为我寻了门亲事,对方是邻村的李家少爷,
可他三年前就死了,说是要办冥婚。”我的心跳突然加速,继续往下翻,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冥婚那天,我看到新娘的红伞掉在地上,
伞骨里缠着头发……后来,新娘的尸体不见了,只留下那把伞。曾祖说,伞里住了东西,
要我好好保管,不能让它见光。”看到这里,
我突然想起刚才撑伞时的场景——那个穿戏服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冥婚新娘?
我不敢再想下去,抓起红伞就想把它塞回樟木箱。可就在这时,伞突然自己撑开了,
伞面朝着窗户的方向,像是在对着窗外的云“看”。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在樟木箱上,
发出“咚”的一声响。这一声响像是唤醒了什么,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下来,
墙上的旧日历开始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快得像走马灯。我盯着日历,发现那些翻过的日期里,
有几个日期被圈了出来,都是农历的七月十五——鬼节。突然,日历停了,
停在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努力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脑子发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面抽我的记忆。就在这时,红伞突然转了起来,
伞柄朝着我这边,伞面的红色越来越深,像是在吸什么东西。我看到伞骨里的青丝动了起来,
慢慢朝着我的方向延伸,像是要缠上我的手。我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可刚跑到门口,
就撞到一个人怀里。是村里的王婆婆,她是奶奶的老邻居,也是村里唯一懂点“门道”的人。
“阿栀,你是不是撑了那把红伞?”王婆婆的脸色惨白,抓住我的手,“那伞不能撑!
撑了会被伞里的东西缠上!你奶奶守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压住它,你怎么不听话!
”“我……我不知道……”我浑身发抖,“刚才有个穿戏服的女人,站在门口,说伞是她的。
”王婆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唇哆嗦着:“是她……是她回来了……当年冥婚没成,
她一直等着找替身……阿栀,你完了,她盯上你了。”王婆婆的话让我彻底慌了,
我看着那把还在转的红伞,突然觉得它像一张血盆大口,随时会把我吞进去。
窗外的云开始往下压,越来越低,那张“人脸”的眼睛里,似乎流出了黑色的眼泪。
“那……那怎么办?”我抓住王婆婆的手,“有没有办法能赶走她?”王婆婆叹了口气,
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糯米,递给我:“把糯米撒在伞周围,再把伞收起来,用红布包好,
放在樟木箱里,顶上压块青砖。记住,晚上别再进这个房间,也别再想那把伞。
”我按照王婆婆说的做,撒糯米的时候,看到糯米落在伞周围,竟发出“滋滋”的声音,
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灼烧。收伞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伞柄变重了,像是里面灌了铅。
把伞放回樟木箱,压上青砖,我才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
我听到樟木箱里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
王婆婆拉着我就往外走:“别听,别回头,赶紧离开这里!”走出奶奶的房间,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门自己关上了,门缝里渗出一丝红色的光,像是伞面的颜色。
走廊里的风更大了,吹得我后背发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不管我走到哪里,
都甩不掉。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门锁上,又用柜子抵着门。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不安,
总觉得那把红伞会自己跑出来,那个穿戏服的女人会站在我的床边。我打开手机,
想给妹妹发个消息,却发现相册里多了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奶奶的房间,
中间站着个穿戏服的女人,手里撑着红伞,脸被伞面挡住了,只能看到一抹红色的嘴唇。
照片的拍摄时间,正是我刚才撑伞的那一刻。我吓得把手机扔在地上,屏幕摔裂了。
可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自动打开了相册,
那张照片开始慢慢变化——女人的脸从伞面后露了出来,竟是奶奶的脸!我尖叫着捂住眼睛,
不敢再看。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我听到有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一步一步,
朝着我的房间靠近。“阿栀……”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奶奶的声音,
却带着刚才那个戏服女人的尖细,
“把伞还给我……我要带你走……”“阿栀……开门……”门外的声音还在响,
奶奶的语调里掺着戏服女人的尖细,像两根丝线拧在一起,钻进耳朵里又痒又疼。
我抵着门的手在发抖,柜子上的玻璃杯被震得嗡嗡响,杯里的水晃出涟漪,
竟顺着杯壁往上爬——就像之前红伞柄上的水珠一样,违背了常理。突然,声音停了。
我屏住呼吸,贴在门缝上往外看,只看到走廊里的光线一点点变暗,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光亮。过了约莫半分钟,我鼓起勇气挪开柜子,手指刚碰到门把,
就觉得冰凉刺骨,像是摸到了冰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混着腐叶的冷风灌进来,
吹得我打了个寒颤。走廊里空无一人,可地上却多了双绣着缠枝莲的红绣鞋,
鞋头沾着新鲜的泥,像是刚从外面踩回来的。这双鞋我见过,在奶奶的旧箱子里,
是民国时期的样式,鞋码只有三寸,明显不是奶奶的脚型——奶奶是裹过小脚,
可晚年脚骨变形,早穿不了这么秀气的鞋。青石板缝隙里长着青苔,
一双暗红色绣鞋置于中央,鞋头绣着褪色的缠枝莲,鞋尖沾着湿润的黄泥,
鞋跟处隐约可见半枚模糊的脚印,走廊尽头的光线呈漏斗状收缩,
暗处似有黑影轮廓“谁的鞋……”我小声嘀咕,刚想弯腰去捡,
指尖突然碰到一团冰凉黏腻的东西。抬头一看,门框上竟垂下来几缕黑发,发丝沾着水珠,
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凉得像蛇的皮肤。我猛地缩回手,那些黑发却突然动了起来,
顺着门框往下爬,像是有生命的藤蔓,朝着地上的红绣鞋缠去。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在墙上,
墙上挂着的旧镜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镜子没碎,可镜面上却蒙了一层白雾,擦了擦,
映出的不是我,而是奶奶的房间——樟木箱的盖子开着,红伞竖在箱子里,
伞面朝着镜子的方向,像是在“看”我。更诡异的是,镜中的房间里,还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穿着水绿色戏服,背对着我,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
镜子又恢复了正常,只映出我惨白的脸。“肯定是太紧张了……”我捡起镜子,想放回原位,
却发现镜子后面贴着张黄符,符纸已经泛黄,上面的朱砂符文模糊不清,
只认得最后一个“镇”字。这符是谁贴的?奶奶吗?我拿着镜子走进厨房,想倒杯热水压惊。
厨房的灶台上摆着个白瓷盘,盘里放着三块糯米糕,糕上还冒着热气,像是刚蒸好的。
可我明明记得,奶奶去世后,厨房就没开过火,煤气罐早就空了。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
糯米糕上留着几排细小的牙印,不是人的牙印——牙印很小,间距很密,像是老鼠的,
可又比老鼠的牙印深,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馋鬼……”一个念头突然钻进脑子里,是昨天王婆婆跟我说的,她说村里的老人都知道,
“馋鬼”专吃刚蒸好的糯米糕,牙印又小又密,吃的时候还会沾血。
我赶紧去翻奶奶留下的那本《皖南异闻录》,是本手写的册子,
纸页都脆了:“民国二十三年,樟镇有户人家蒸糯米糕,次日见糕上牙印,后家中***失踪,
寻至后山坟场,见***鞋掉在坟前,糕渣撒了一地……”我的手一抖,册子掉在地上,
刚好翻到“冥婚”那一页,上面画着个简单的仪式图:新娘穿着红嫁衣,手里撑着红伞,
站在坟前,伞下是空的。图旁写着一行小字:“冥婚需寻替身,替身需与新娘同庚,
且需见伞三次以上。”我突然想起,这是我第三次见那把红伞了——第一次是奶奶去世那天,
在樟木箱里;第二次是昨天撑伞时;第三次是刚才在镜中。“不行,得赶紧找族谱,
看看那个冥婚新娘是谁!”我想起奶奶说过,族谱放在堂屋的供桌下。跑到堂屋,
供桌上还摆着奶奶的牌位,牌位前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燃了,火苗是绿色的,
映得供桌下的木箱泛着冷光。打开木箱,族谱用红布包着,翻开第一页,
写着曾祖的名字:苏明远。往后翻,在民国三十六年那一页,有一行小字:“长女苏玉娘,
年十八,配李家子亡,冥婚当夜失踪,疑为伞灵所噬,留红伞一具,传于后人,
需以糯米糕供奉,勿使见光。”苏玉娘……原来那个穿戏服的女人,叫苏玉娘,
是我的曾姑奶?就在这时,供桌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低头一看,
几缕黑发从缝隙里钻出来,慢慢缠上族谱,像是要把族谱拖进地里。我赶紧合上族谱,
塞进怀里,那些黑发却突然加快速度,缠上我的脚踝,冰凉黏腻的触感顺着小腿往上爬。
“滚开!”我一脚踹开供桌,黑发断了,掉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灰。供桌下露出个洞,
洞里黑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喘气。我不敢再看,抱着族谱就往自己的房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