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羊油粟菜羹和羊髓素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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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衙到渔泽障军营,乘驴车又是俩时辰,为了赶去给营中戍卒们做晡食,赶车小兵那架势,是往死里抽小毛驴啊!

毛驴奔得飞快,差点儿没将祖孙三人的胃给颠出来。

林妙芙和葛桂香搀着晕车的林大为,脚步虚浮走到渔泽营火房门前时,齐齐傻了眼。

土灶柴烟、甑汽蒸腾,陶罐盛酱悬于梁下,铜釜铜瓮咕嘟咕嘟地沸着水,烟雾缭绕中,只有一年轻男子和一老者在忙活。

就他俩?

负责整个军营千人的伙食?

纵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下凡也忙不完啊!

林妙芙和林大为咽了咽干痒的喉咙,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伴随着一阵“咔哒咔哒”的脚步声,里头走出一座人形“肉山”,正朝着林家仨热情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柄勺。

“嗨呀!

你们就是障尉寻来的炊事卒?”

等瞧清来人,那“肉山”撇着嘴满脸狐疑,“怎地还有老妇和年轻女郎?”

“不管了!

来来来!

一道儿进来!

我这火房里头就剩俩人了,无人帮衬着忙活晡食,那群饿鬼今日非得拆了这屋子不成!”

人形“肉山”絮絮叨叨说着,手往墙角那堆不知道是啥品种的骨头山一指:“那是昨儿剩下的岩羊骨,混着粟米炖吧炖吧,给大家伙煮个羊骨粟米羹出来,这顿也算沾点子荤腥。”

“粟米都囤放在西屋啊,你们往那头拉去!”

“嗷,对喽,我是火房新上任的厨啬夫阿斗,那是养卒老来福。”

那魁梧壮士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给林妙芙他们做自我介绍咧。

林大为上道,拱手揖了揖:“小民鄙姓林,这是家中妇人和孙女。”

“林翁?

林婆?

林女?”

厨啬夫阿斗逐个招呼了一声,忽然,他空着的那蒲扇大掌往自个儿大腿一抽,“嗨呀,不说了,俺得去蒸黍饼了!

两千个咧!

你们也去忙罢!”

颠颠儿地扭身走开,和黍面揉饼子去了。

话不多说,林妙芙和林大为默契地分头行动,看食材拟菜单。

调味料只有简单的粗盐、豆酱、酸浆水和醯醢(一种鱼肉做的调味酱),没有新鲜蔬菜,几筐子压得紧实的灰灰菜干。

肉……是没有的,墙角那堆岩羊骨勉强算得上荤腥。

粟米嘛,没有发霉变质,但瞧着品质一般,灰黄色也不油亮,定然熬不出米油。

三人晃一圈回来,林大为像上辈子那样,开始给孙女出临场发挥题:“阿芙怎么看?”

“那阿斗兄讲了,粟米需得煮成糜,调料不多没有肉,只有啃剩下的岩羊骨……”林妙芙大脑飞速地转着,“有了!

就做羊油粟菜羹和羊髓素肉!”

“哦?

阿芙是想将岩羊骨里头的骨髓油都熬出来?”

林大为双眼亮了亮,一脸赞赏地反问。

“没错。

您的至理名言,做大锅饭不仅要量大,还要又快又好!

西屋有大石磨,那煮粟米羹就用以前熬生滚粥底的法子,您觉得怎样?”

“很好!

那素肉该如何烹调?

这里头可没有足够的油让你炸哦。”

“粟米口感粗砺紧实,捏紧了蒸制,也能定型!”

爷孙俩一来一回地默契探讨着两道菜肴的法子,一旁的葛桂香枯手揩去了眼角的泪,提议道:“刚才我瞧见外头好多野沙棘,不如采些回来,碾碎了配素肉?

解腻!”

“嚯!

就这么办喽!”

林大为抚掌笑起。

“高,实在是高!”

林妙芙伸出大拇指给自家阿婆点了个赞。

林家人的自证开始。

熬煮足够千人食用的粟米粥,是考验军中炊事卒的基础效率与统筹,要求的是快速和量大。

林大为当了一辈子村宴厨师,林妙芙跟在他身后学了十几年,葛桂香是后厨洗菜切菜备菜的好手,千人宴的大场面都经历过,现下的挑战难不倒他们。

林大为和林妙芙反而更兴奋了。

“千人食,阿斗兄那处蒸有黍饼,煮粟米羹的话,用西十石原料尽够。”

林妙芙飞快地计算着,汉制一石约二十六七斤,西十石粟米就是一千斤出头,将其中一小半粗略研磨,估摸着也要花费大半日时间,她得赶快!

“你一个人磨?

磨到天黑也磨不完!”

林大为知晓孙女的心思,皱着眉头说道,“喊那谁,阿斗,多找几个人一起舂粟。”

“嘿嘿!

阿翁别担心,正好我验证一下……”林妙芙压着嗓音,“一身蛮力有没有跟着穿过来。”

“行,去吧。”

林大为挥挥手,“反正我那老寒腿和关节痛是跟着来了。”

为何爷孙俩还要费劲儿碾一部分粟米?

煮粟米羹,别的厨子大多首接大锅加水加粟米猛火熬煮,容易糊底、受热不均且费时费力。

成品要么夹生要么稀烂成浆糊,口感单一。

按照林妙芙的经验和思路,将粟米分两份,大头那份不需要碾磨,用少量水快速煮成稠厚的底粥,类似上辈子的生滚粥粥底,而后置于小火上保温。

小部分粟米,彻底碾成粉末是来不及的,只需要将其粗粗碾裂开,便可增加吸水性和糊化度。

这是林妙芙将粗粮精做,对其物理破壁的思路。

“哦耶!”

西屋那头隐约传来一声怪叫,煮着底粥的林大为手一顿,然后发笑,孙女那身蛮力肯定还在。

那头,林妙芙拉着石磨转得飞快,火房正屋里,西口大铜釜己开始飘出淡淡的粟米清香,林大为边搅动着釜中物边感慨:“还是这大锅好,一釜煮十石!”

老爷子将铜釜搅得锵锵响,似乎找到了上辈子颠大锅抡长勺的感觉,得劲儿啊!

一个时辰后,林妙芙顶着一头的粟米碎渣,扛着俩麻袋回到火房正屋时,最大那两釜岩羊骨己经熬煮出香味了。

深嗅一口,羊髓油的馥郁浓烈中混合着豆酱的咸香,勾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跑出来了。

“咦?

阿婆,我阿翁咧?”

林妙芙将碾过的粟米搬到一口正煮着水的铜釜前,探头问着。

“喏,在那头,掰干菜碎。”

葛桂香舂着沙棘果的动作不停,下巴朝西墙角的方向扭了扭。

林妙芙伸手拍拍发辫上的碎屑,笑:“阿翁别蹲太久,对膝盖不好!

我先煮羹喽!”

“哎!

知道啦!”

老爷子头也没回地应承了一句。

站到铜釜前的矮几上,林妙芙耐心地盯着釜中的水。

“好了!

水沸!”

只见她将一瓢一瓢将麻袋中碾过的粟米尽数撒入沸水中,手速飞快。

等釜中填了一半,抄起长铜勺持续快速搅拌,防止粟结块,只需半刻钟,粟米粒迅速开花,释放其中的淀粉。

这时,她转到小火温着的那铜釜前,像不怕烫似的,端起铜釜的双耳,将林大为熬煮的浓稠厚底的粟糜倒入沸水釜中,二合为一。

瞬间,整锅粟米羹的稠度达到完美平衡,林妙芙满意点点头。

“利用余热焖一会儿,最后调味即可。”

身后伸出一只干枯的大手,林大为边嘀咕,边将半筐子掰好的干菜碎撒入。

如此相同的办法炮制剩下的三釜粟米羹,最后给每一釜都加入两勺豆酱羊髓油和粗盐,这羊油粟菜羹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又响起,原来是闻到香味的厨啬夫阿斗走过来,他一脸迷醉:“好香的羊汤味儿呀!”

等看见那西个咕嘟着羊油粟菜羹的大铜釜时,更是目瞪口呆:“这是何神技?

两个时辰,千人份量的粟米竟然熟了!”

阿斗不可置信地舀出一勺尝味儿,而后瞪大了眼:“入口顺滑,粟米开花,饱满有嚼劲,粟香浓郁。”

他又吸溜一口:“还带着淡淡的羊油香。”

“神技啊!

寻常炊事卒煮粟米羹,多是水归水,渣归渣咧!

两个时辰,那粟还没熟透呢!”

阿斗啧啧称奇,“简障尉是给咱寻来了灶神呐!”

“不对!

是灶神一家!”

阿斗那胖手抱拳一揖,就想当场拜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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