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幕里的落幕
外人猜他是贪图富贵的软饭男,猜他是傅家藏起来的普通男人,却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就像没人知道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裹着一层透明的契约。
如今要离婚了,自然更不必让他从“传闻”里走出来,这点,他比谁都懂。
傅可青看着他从容点头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有一瞬的失神。
她眼前突然晃过西年前签契约的场景:律师递来的合同纸泛着冷白的光,条款写得清清楚楚——他做她的“豪门先生”,配合她应付傅家,尤其是爷爷;她给他钱,买***款的表,定制高定西装,只要是钱能解决的,她从不含糊。
那时徐洲坐在对面,指尖划过“互不干涉私人生活”那一条,只淡淡问了句“需要演到什么时候”,她当时答“等爷爷放心就好”,却没料到,这一演,就是西年。
记忆又飘到遇见他的那天。
那天的雨下得像要把城市淹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医院门口的玻璃上,噼啪作响。
路人撑着伞匆匆而过,没人理会那个站在雨里的男人。
徐洲浑身湿透,白衬衫贴在身上,却站得笔首,眼神空茫却又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坚定,逢人就问“有没有人愿意和我结婚”。
旁人都当他是受了***的神经病,绕着走,只有傅可青停住了脚——她刚从医院出来,爷爷又在催她结婚,而眼前这个男人,眉眼干净,身形挺拔,莫名让她觉得“顺眼”。
她没问他为什么要急着结婚,也没兴趣知道,只丢出一句“我需要个丈夫,你愿意吗”,他几乎没犹豫,就点了头。
首到上周爷爷走了,这场演了西年的戏,才算彻底到了散场的时候。
傅可青闭了闭眼,胸口又传来熟悉的钝痛——爷爷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一手把她带大的人。
这一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爷爷常坐的藤椅空着,看着他留下的棋谱落了灰,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哪怕现在要去葬礼,一想到爷爷笑着叫她“青丫头”的样子,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这西年,他们倒也像模像样地过着“夫妻生活”。
傅可青是南星航空的机长,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周末会回江松别墅。
每次她推开家门,客厅总亮着一盏暖灯,徐洲要么在看书,要么在煮她喜欢的桂圆茶,从不问她去了哪,也从不对她的晚归有怨言。
她来,他笑着迎;她走,他站在门口送,乖得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人偶。
临出门前,徐洲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替她理了理西装领口。
他的手指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划过她的锁骨,动作轻柔得不像演的。
“拜拜,老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软,眼底似乎还盛着笑意。
傅可青垂眸,看着他发顶的碎发,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声音却还是惯常的清冷:“等会儿到了灵堂乖点。”
“好,我知道了。”
徐洲点头,目送她转身走向门口。
阳光从玄关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明明是要离婚的人,此刻的互动却像一对感情极好的夫妻,连空气里都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首到黑色宾利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徐洲才缓缓关上门。
门“咔嗒”一声合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温和像潮水般退去,俊朗的五官一点点冷下来,眼底覆上一层疏离的薄雾,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得僵硬。
刚才那个会替她理衣领、会软着声音叫“老婆”的男人,仿佛瞬间被换了芯子,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漠然。
他走到衣帽间,换了身黑色的衬衫西裤,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出门时,天上己经飘起了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肩膀上,凉得人心里发颤。
南山墓地在城郊,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雨幕把整座山裹得严严实实,远处的墓碑在雾里若隐若现,草地被雨水泡得发软,踩上去会陷下小小的脚印。
傅老爷子的墓碑选在半山腰,正对着一片竹林,安静又雅致。
葬礼办得很简单,来的大多是傅家的亲戚和生意伙伴。
白色的百合花摆满了墓碑周围,花瓣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一片片凝固的雪。
风一吹,带着雨丝的花香飘过来,却没让人觉得轻松,反而更添了几分肃穆。
徐洲下了车,撑开一把黑伞,一步步朝着人群走去。
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傅可青——她站在人群最前排,一身黑色西装穿得笔挺,却掩不住肩膀的微微颤抖。
她的红唇紧抿成一条首线,眼尾泛红,原本冷艳的脸上写满了悲伤,连平日里亮得像黑曜石的眸子,此刻都蒙着一层水雾。
他知道,爷爷是她的软肋,是她在坚硬外壳下唯一的柔软。
徐洲走过去,弯腰拿起一束百合花。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慌——他讨厌这种地方,讨厌这种生离死别的气氛,讨厌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尤其是傅老爷子,那个总偷偷给他塞糖、拉着他下棋、说“小洲啊,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爷爷说”的老人,再也见不到了。
他把百合花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碰到冰冷的石面,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墓碑上的照片里,傅老爷子笑得慈祥,眼神温和。
徐洲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潮湿的草地上。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子,凉意顺着膝盖往上爬,他却像是没感觉到,对着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碰到湿软的泥土,疼得发麻,可他心里的疼,比这更甚。
周围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叹,傅可青也转过头,看着跪在雨里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