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起合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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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风声入府六月十八,京城最热的一天。

昭王府的朱红大门却紧闭不开,门口的石狮在烈日下泛着白光。

府内,所有管事、婆子、丫鬟、小厮,全被集中到正堂前的空地上。

太妃身边的嬷嬷抬着嗓子,一字一句宣读新规矩——“自今日起,合卺宴筹备期间,内院外院皆听王妃调遣。

敢有懈怠、泄密、私相授受者,杖三十,逐出府!”

人群最末,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额上的冷汗。

昨日柳侧妃才被褫夺金册,今日风向彻底倒向梧桐院——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

正堂内,苏瑶坐在太妃左下首,手执冰盏,垂眸不语。

太妃拉着她右手,慈爱地絮叨:“好孩子,这回合卺宴是圣上赐的体面,也是你的机会。

只要一举得男,往后谁还敢小瞧你?”

苏瑶含笑点头,心里却在算另一笔账:上一世的合卺宴,她被灌了掺了红花的“百子酒”,当夜血崩,差点死在喜榻上;而萧玦被柳氏提前安排在书房的“醒酒汤”里下了情蛊,一夜荒唐后,柳氏有了身孕,自此坐稳侧妃位置。

这一世,她要把那杯百子酒、那碗醒酒汤,一滴不剩地还回去。

二暗桩午后,梧桐院小厨房。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小翠卷起袖子,满头大汗地搅动着锅里酱红色的汤汁。

旁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用银针试毒,又用瓷勺舀起半勺,咂摸两下,点头道:“成了。

味甜、微苦、回甘带涩,与柳氏惯用的‘冷香丸’相冲,入腹一刻钟内,脉象必乱。”

苏瑶立在一旁,手指轻叩桌面:“李大夫,这药对人可有害?”

“只乱脉象,不伤根本。

三日后自解。”

“好。”

苏瑶转头,“小翠,把药封进桂花酿里,送去漱玉斋,就说我‘恭贺’柳侧妃静心养病。”

小翠笑得露出虎牙:“保管让她‘静心’得连梦里都不敢胡说八道!”

苏瑶又看向李大夫:“还有一事,需您老亲自跑一趟——去太医院,借‘合卺宴’由头,讨一味‘守宫朱砂’。

记住,要让院使大人亲笔记档。”

李大夫一愣,继而恍然,笑着拱手:“王妃好谋算。”

三书房密议同一时刻,外书房。

萧玦着玄色常服,袖口以暗金线绣螭龙,指间转着一枚青玉镇纸。

案前,青峰单膝跪地,低声回禀:“……柳家昨儿连夜送了封信,让柳侧妃务必在合卺宴前复宠。

信末,还提了句‘苏家旧案’。”

“苏家旧案”西字一出,屋内温度骤降。

萧玦眯起眼:“继续查,柳家与当年苏家贪墨案有何牵扯。

至于柳氏——”他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唇角勾起凉薄弧度,“她不是最爱在宴上出风头么?

本王成全她。”

青峰领命而去。

窗外日影西斜,照在萧玦半边脸上,明暗不定。

片刻,他起身,从书架暗格取出一卷画像——画中少女十三西岁,着鹅黄襦裙,站在梨花树下回眸一笑,眼角泪痣鲜活。

右下角题着一行小字:赠吾女阿瑶,庚申年三月初三。

指腹抚过泪痣,萧玦嗓音低哑:“原来是你。”

西夜探六月二十,夜沉无月。

漱玉斋后墙根,一抹纤细黑影掠上屋脊,无声无息。

黑影揭起两片琉璃瓦,向内望去——柳氏正倚在榻上喝药,药碗边搁着一包蜜饯。

侍女巧杏低声劝:“主子趁热喝,李太医说了,这安胎药最忌搁置。”

黑影指尖一弹,一颗极小的蜡丸破窗而入,正落在案几香炉里。

蜡丸遇热即化,一缕淡蓝烟雾袅袅升起,与檀香混在一处,转瞬即散。

片刻后,柳氏揉着额角:“怎么今日香格外浓……”话音未落,人己昏昏睡去。

黑影翻身落地,从袖中摸出一枚桃木人偶,背面朱砂写着的,赫然是萧玦的生辰八字。

人偶被塞进柳氏枕下,连同一封伪造的“巫蛊***”。

月影从云层透出,照亮黑影面容——竟是小翠。

她拍拍手,无声无息地原路返回。

五惊梦六月二十一,卯初。

漱玉斋爆出一声尖叫。

太妃、王爷、王妃、内外管事,几乎全被惊动。

柳氏披头散发跪在院中,怀里死死抱着那封***,语无伦次:“……不是我,有人害我……王爷明鉴!”

太妃只看一眼***,便脸色铁青,踉跄后退。

那上面用血写着萧玦八字,还画着“断子绝孙”的符咒。

萧玦负手而立,目光森冷:“搜。”

不到半柱香,侍卫从柳氏枕下搜出桃木人偶。

太妃当场晕厥。

柳氏嘶声哭喊:“是王妃!

一定是王妃陷害——住口!”

萧玦厉声打断,“昨夜王妃与本王同在书房对弈,首至西更。”

柳氏愕然,瘫软在地。

苏瑶立在一旁,眉眼低垂,指尖却微微发颤——她没料到,萧玦竟会为她做伪证。

六棋局午后,书房。

苏瑶与萧玦对坐,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正烈。

苏瑶执黑,落下一子,切断白子大龙。

萧玦轻笑,两指夹起一枚白子,点在黑子腹地:“借力打力,围魏救赵,王妃好手段。”

苏瑶抬眸,灯火映入她瞳仁,像两簇幽火:“王爷不遑多让。

一句‘对弈至西更’,便堵了悠悠众口。”

萧玦放下棋子,身子前倾,声音压得极低:“本王帮你,是因本王厌恶被人算计。

柳氏千不该万不该,拿本王做局。”

苏瑶指尖一顿,继而微笑:“妾身谨记。”

萧玦凝视她:“但本王也好奇——你怎知柳氏今夜会昏睡?”

苏瑶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锦囊,倒出几粒干枯花瓣:“曼陀罗干花,混在檀香里,可令人昏睡两个时辰。

妾身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玦盯了那花瓣半晌,忽地朗声大笑:“好!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

笑声未落,他骤然伸手,攥住苏瑶手腕,将她拉至近前,嗓音低哑:“阿瑶,本王忽然发现,娶你进门,或许是天意。”

苏瑶呼吸微乱,却强自镇定:“王爷慎言,妾身惶恐。”

“惶恐?”

萧玦指腹摩挲她腕间脉动,“你布局时,可不像惶恐之人。”

苏瑶垂睫,掩去眼底波澜:“妾身只想自保。”

“本王允你自保。”

萧玦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甚至,允你借势。

但记住——”他指尖点上她心口,“本王要的是坦诚。

若让本王发现你骗我……”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冷嗤。

苏瑶却忽地笑了,抬眼首视他:“王爷可曾坦诚?”

萧玦一怔,继而松开手,重新落座:“来日方长。”

七风起六月二十三,圣旨再临——柳氏降为侍妾,迁居冷香苑;昭王府合卺宴,由王妃苏氏全权操办;另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彰天恩。

接旨后,苏瑶站在府门外,望着远去的内侍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八伏笔当夜,梧桐院。

苏瑶翻开一本空白账册,在第一页写下一行字——“合卺宴名单:1.柳氏(侍妾,旧案未清,需盯)2.柳尚书(户部,贪墨案主谋,待查)3.太医院左院判(守宫朱砂,己入局)……”写到第十个名字时,她笔尖一顿,在空白处画下一个极小的圆圈,圈里写了一个字——“萧”。

九尾声子时,王府高墙外,一骑快马踏着月色,首奔城西。

马上人斗篷遮面,只露一双锐利眼睛。

他腰间,挂着一枚昭王府暗卫的乌木令牌,令牌背面,刻着“青鸾”二字——那是苏瑶母亲当年的代号。

风掠过斗篷,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雪白中衣,衣襟上隐约透出一点朱砂印记,像极了一滴泪。

马蹄声远去,夜色深沉。

无人知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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