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凌晨五点的地铁风，吹不散煎饼味
北京，昌平线。
林薇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还是被反复挤压过的那种。
地铁车厢里的风，带着空调的冷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前座大叔没来得及吃完的韭菜盒子味，隔壁小妹头发上残留的廉价洗发水味，还有更远处，隐约飘来的、属于熬夜族身上的咖啡与疲惫混合的气息。
这味道钻进林薇的鼻子，让她本就因缺觉而发沉的脑袋更晕了。
她死死抓着头顶那根冰凉的扶手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身上那件洗得稍微有点变形的白色T恤，后背己经被汗水濡湿了一小块，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脚下的帆布鞋，鞋尖蹭上了不知谁的泥点。
这就是她来到这座城市的第28天。
28天前，她拖着一个半旧的24寸行李箱，从老家那个连高铁都要转两趟的小城，站到了北京西站的广场上。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穹顶洒下来，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心里却燃着一团火——那是属于“设计系应届毕业生林薇”的、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北京啊，”她当时在心里偷偷喊了一声，“我来了。”
可现在，这团火快被凌晨五点的地铁风，还有过去大半个月的现实，吹得只剩火星子了。
她今天要去面试的，是一家叫“星芒设计”的公司。
这己经是她投递出的第37份简历，收到的第5个面试通知。
前西个，都以“你很优秀，但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告终。
林薇知道，“优秀”是客气话，“不符合”才是真相——要么是她没经验，要么是她学校不够响亮，要么，就是她那带着小城口音的普通话，在面试官眼里都成了减分项。
“吱呀——”地铁猛地一刹车，林薇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前面人的背上。
她赶紧稳住身形，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有人挤到了她的画板——那是她用省吃俭用的钱买的二手数位板，她下意识地把画板往怀里紧了紧，像护着什么宝贝。
这玩意儿，是她的饭碗，也是她的梦。
她想做UI设计师，想让自己画的东西出现在千万人使用的手机屏幕上。
“霍营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准备……”机械的报站声响起。
林薇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往外挤。
一出地铁站，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来，比车厢里的浑浊空气舒服多了。
她看到不远处有个煎饼摊，摊主是个中年阿姨，正麻利地舀着面糊，“滋啦”一声摊开，打上一个鸡蛋，撒上葱花和脆饼，动作行云流水。
香气瞬间勾住了林薇的胃。
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面包。
“阿姨，来个煎饼，多加葱花，不要辣。”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还有几个硬币。
这是她这个月剩下的、除了房租之外的全部生活费。
“好嘞！”
阿姨嗓门洪亮，手脚麻利地卷好煎饼，递给她，“五块钱。”
林薇拿出一张五块纸币，递过去，指尖触到阿姨温热的手。
阿姨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见她一脸倦容，又看了看她背着的画板，随口说了句：“姑娘，刚来北京吧？
看你这黑眼圈，熬了夜？”
林薇接过热乎乎的煎饼，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嗯，去面试。”
“加油啊！”
阿姨笑起来，眼角有细密的皱纹，“这地儿难，但也不是没机会。
我闺女也在城里上班，跟你差不多大，也苦着呢。”
一句“加油”，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的关心，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林薇心里那片有些沉寂的湖。
她鼻子有点酸，赶紧咬了一大口煎饼，热乎乎的面饼和鸡蛋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和疲惫。
“谢谢您阿姨！”
她含糊地说，又塞了一口。
拿着煎饼，她快步走向公交站。
她住的地方，离“星芒设计”所在的写字楼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路程。
为了省钱，她租在了城中村的一个隔断间，十平米不到，窗户对着另一堵墙，白天也得开灯。
房租一个月1500，是她老家半个月的工资。
等公交的时候，她拿出手机，又翻了翻昨晚熬夜改好的作品集。
屏幕光映着她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眼下的青黑怎么也遮不住。
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林薇，加油，这次一定要成功。”
公交车来了，又是一阵拥挤。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角落站稳，继续啃着手里的煎饼。
窗外，城市渐渐苏醒，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晨曦中越来越清晰，路灯还没完全熄灭，与初升的太阳争辉。
这是一座巨大的、充满诱惑也充满残酷的城市。
它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无数像她这样的年轻人，怀揣着或大或小的梦想，一头扎进来，试图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林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她只知道，现在她不能回头。
老家的父母还在等着她“在大城市出人头地”的消息，她自己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星芒设计……”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昨晚查过，这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据说老板很年轻，但要求也极高。
“就算希望渺茫，也要试试。”
她把最后一口煎饼咽下去，抹了抹嘴，眼神里重新聚起一点光。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入市中心，高楼越来越密集，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林薇看到车窗外，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行色匆匆地走过，手里拿着星巴克的咖啡；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举着手机在街头首播，笑容灿烂；还有清洁工、快递员、早点摊的摊主……每个人都在这座城市里，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
她到站了。
下了车，抬头望去，“星芒设计”所在的写字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精英气息。
林薇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数位版背包带，迈开脚步，朝着那栋大楼走去。
她的影子被清晨的阳光拉得很长，落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像一株刚刚破土的野草，带着点青涩，带着点倔强，迎向未知的风雨。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进这栋大楼电梯的几分钟后，另一部电梯里，一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的男人，正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份新投递的简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简历的名字叫：林薇。
电梯门缓缓打开，男人迈步走出，周身带着一种与这环境浑然一体的冷静与疏离。
他叫江辰，是“星芒设计”的创始人。
城市的微光，在高楼缝隙间悄然流转。
属于林薇的故事，以及她与江辰的交集，就在这个清晨，伴随着煎饼的香气和地铁的轰鸣，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