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谢小世子从小就是死对头。他嫌我穷,我嫌他富。为了报复我打小报告给他娘,
他天天把我喊到他家数金砖。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改变策略,斜歪在金丝软枕上,勾唇浅笑。
“黎大监察官,你要是嫁给小爷,这些全都是你的。”士可杀不可辱。我看着他,
挥了挥清正廉洁的袖子,提笔写道,“谢小世子又想纳妾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条谢小世子的劣行,换一个金锞子。很划算。再后来我阴差阳错落到了他手上。
他把我压在书案上,边顶边翻着自己的劣行册子,哑着嗓子道,“杳杳,
做一次抵一条好不好?”1、我和谢无咎第一次见面是在李神医的药庐。当时我七岁,
他八岁。我爹把我送过来调养身子,他爹也把他送过来调养身子。谢无咎被家仆抱在怀里,
完全一整个金玉粉团子,趾高气昂地看着我,就是有点病恹恹的。
而我看的是他身上的金啊玉啊,我从来都没有过。他们都说我爹官还挺大的。
大不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挺穷的。穷到没钱修屋顶,夜里漏雨,把我浇了个透。这不,
就把我送来养身子了。谢无咎被盯红了脸,扭过头趴在家仆肩头。晚上喝药的时候,
狭路相逢富者胜。谢无咎闻了一下,就苦起小脸,“这是给猪喝的吧!”我在一旁咕噜咕噜,
端着空碗呆呆望着他。他眼睛一转,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你把我这碗也喝了,
我给你这个。”我攥了攥拳头,有些想要。“真哒?”谢无咎骄傲地点了下头,
“这东西我家多的是,没必要骗你。”我喝了。结果就是,我流了一碗的鼻血。谢无咎慌了,
连忙找李神医过来。然后我俩双双被打。从此我和谢无咎就两看生厌,他往我药里使劲添水,
我往他药里使劲加黄连。一场病硬生生拖了俩月。病好后,舅舅带我回京,
侯夫人见我俩不对付,捂嘴直笑。她把我拉到一边,给了我一本小册子,“小杳儿,
以后你替我管管我家小魔头。犯一次错,你记一次,我给你一个金锞子。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谢无咎的专属监察官。他翻墙逃学,写上。他猜酒听曲儿,写上。
他斗鸡斗蛐蛐,写上。他骂我穷酸样,写上。他撕我手册,没事,我还有备份,这条也写上。
谢无咎被我折磨得苦不堪言,最后他为了报复我,天天带我到他家数金砖,还问我,
“你想不想要?”我摇摇头。想要,但是要了***会开花。长到十八岁,
谢无咎的罪状已经有了整整三大本。我把所有的本子都整理好,还给侯夫人,并告诉她,
爹爹给我订了亲,不能再做这些了。侯夫人瞥了一眼站在廊外的谢无咎,笑着道,“好,
金锞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点点头,抱着我的金罐子就走了。我以为从此以后,
我和谢无咎就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能想到,一场宴会众目睽睽下我俩双双落水。
我的名声坏了,谢无咎得负责。干脆皇后就下了旨,将我俩绑在一起。但实际是,我不想嫁,
他也不想娶。2、等真的坐在喜床上,我还是有一种很难以言说的不真实感。
我从来都没想过会嫁给谢无咎那个金尊玉贵的小世子。我想嫁的人,应该是青衫士子,
身份不太高,也不太有钱,这种人才和我顶顶配。不会嘲笑我土气,
也不会让我一遍遍数着那跟我沾不上边的金砖。虽然我不太在意,但是还是觉得谢无咎烦。
可是阴差阳错,我还是落到了谢无咎的手上。掀掉盖头,
我让喜儿把藏在床底的陶瓷罐拿出来,把里面的金锞子一股脑都倒在床上,一个一个数。
我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就爱数钱。刚数一半,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看来这么多年的金砖还是数少了。”我一回头,就看见了谢无咎,一双桃花眼微敛,
大红的新郎服为他的俊美增添了几分难以描摹的妖惑。他一直都是顶漂亮的,顶风流的。
娶了我这个木头桩子,算是吃了大亏。“确实,谢小世子家的金砖太少了,都不够我数的。
”谢无咎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行,我家金砖少,
请问世子妃还想去谁家数金砖啊?是那裴家?”裴家是我爹给我定亲的那家,书香世家。
我瞪了他一眼,也不接他手里的点心,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回。“行了,没下药,
快点吃吧,别到时候饿得半夜睡不着,又把我弄醒,给你找吃的。”……我只好接过点心,
嚼嚼嚼,确实没问题,就是太甜了。他怎么总爱吃这甜不拉叽的东西。喝过交杯酒,
谢无咎松了松领子,就开始脱外面那件新郎服。“你……”谢无咎回头挑眉看我。
“我……”视线比对了下那张温暖的大床和冷硬的地板,我最后心一横,
咬牙道:“我要在上面。”谢无咎解衣服的手一顿,喉头滑动,轻笑了声,
“也……不是不行。”我松了口气,睡地上我真的睡不好。为了感谢他的通情达理,
我主动给谢无咎铺垫子。等被子下地,谢无咎像是才反应过来,气得咬牙,
“你说的是床上面?”“不然还是哪个上面?”我疑惑地挠挠头。谢无咎把喜服一扔,
就来抢床。我直接扑到床上,抓住床柱,誓死与它永不分离。
谢无咎看着我张牙舞爪的样子气笑了,“行,小爷这次让着你。”然后把被子蒙头一盖,
背过身,不再跟我说话。3、第二天谢无咎带我拜见婆母的时候整个人都恹恹的。
少年穿着绯罗袍,脸色苍白,眸色浅淡,整个人似病非病,倒是平添几分清艳。
婆母见谢无咎这样,就忍不住笑,“小杳儿,还是你能管得住他。”“不过年轻人,
还是要节制一点。”谢无咎把玩着手中玉瓷,轻哼了一声。我没好意思说,
他这样是因为我把他的床抢了。在马车上,我寻思着要不晚上把床分他一半?我偷瞄谢无咎,
他靠在车壁上,紧闭着眼,睫毛微颤,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一摸,是有点发热。
谢无咎撩起眼皮,凉凉看我一眼,“干嘛,良心发现了?知道要对我好了?”我白了他一眼,
不跟一个病患计较。这个小世子真真是太娇气了。我半扶半扛把他弄回去。累的气喘吁吁,
刚想坐下来休息。他就颐指气使地让我去煎药。我盯着他,怎么还敢喝我煎的药?
谢无咎见我不动,唉声叹气道:“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昨晚那地板太……。
”“好好好,我去!”这次算我欠他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公平正义,不吃一点亏,
也不欠别人一分。见我动身,谢无咎斜倚在金丝软榻上,嘴角微翘,“记得再带两颗糖来。
”药熬好了,我给谢无咎端过去。少年躺在软榻上,听见声音,缓慢地睁开眼,嘴角噙笑,
“再慢点,你夫君就要病死了。”“哦。”我赶紧把药端过去。闻到味,谢无咎眼睛一闭,
头歪向一侧。他这是不想喝了。我就知道,他就是想折腾我!我气得转身要走,
谢无咎伸出两指,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哎哎,我喝,你先别走。”谢无咎看了一眼药,
又看了一眼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拧眉捏鼻一饮而尽。我在一旁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怎么样?这一次我可是加了双倍的黄连哦。”谢无咎看着我的嘴脸,缓慢凑近,
气息微微扑洒在我耳廓,沙哑的嗓音拖着调子,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苦死了,黎杳杳,我的糖呢?”糖……忘记了。谢无咎捏捏我淡粉的耳垂,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心突然跳快了半拍。
我抬眸去看谢无咎。他快速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红着耳垂翻身下榻去找糖。
4、因为生病,谢无咎这两天都宿在书房。明天回门,我得提前跟他串通一下。打定主意,
我就去望江楼买了他最喜欢吃的桃花酥。我叩了叩门,里面的人声音散漫道,“进。
”一推门而入,就看见谢无咎脱了一半的寝衣挂在小臂,侧对着我,光裸的胸膛一览无余,
腰腹紧绷,线条匀称,满含力量的曲线向下……气血顿时上涌,我飞快地捂住眼,“谢无咎!
你怎么大白天***衣服!”谢无咎打了个哈欠,“……我以为是来福,不要偷看。
”“……谁偷看了,你快点穿衣服。”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刚刚那幕太过深刻,肩背,
腰腹,线条在我脑海里一点点勾勒出来,乱了呼吸。我忍不住催促,“谢无咎你好了没。
”“唔,没。”“黎杳,你怎么流鼻血了”!!!我赶紧去摸鼻子。没有。一抬头,
就看见谢无咎穿着整齐地盯着我,笑得肩膀直颤。又被耍了……我正要发火,
谢无咎伸出食指,勾走我手中的桃花酥晃了两晃,“怎么,有事求我?
”我像是被凉水浇了个透顶,一点点脾气都没有了。“是的呢。”“谢小世子,
明天能不能好好陪我回个门呢?”谢无咎拿起一块塞我嘴里,“行。”见他同意了,
我当即心下一喜,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顿说,生怕他反悔。“我爱吃辣的,不爱吃酸的,
爱蟹黄酥,不爱吃苦瓜干;我爱吃咸鲜的,不爱吃寡淡的,爱吃酱肘子,
不爱吃白水煮菜;吃卤鸡爪爱吃软烂又带有嚼劲的,喜欢吃辣子鸡但不喜欢挑花椒。
”“这些你记住。”一口气说完,我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坐在一旁的谢无咎,
手中的桃花酥已经没了大半。“你记住了吗?”谢无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记住了,
但是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吗?”汰!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我耐着性子问,
“那世子您想要什么好处?”谢无咎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漫不经心答道,“我不想睡地板,
任务完成后床分我一半。”“行。”我爽快答应,我本来也要让给他一半的,
省得最后又冻病了,还让我熬药。5、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谢无咎。
谢无咎身穿浅青色长衫,白玉腰佩,长身玉立,整个人更显清贵。
怎么……有点浪荡子突然从良的感觉。“还不走,愣着干什么。”“哦哦。”等坐上马车,
谢无咎拿书敲了敲我的头,“今天丢魂了?”我捂头瞪他。“行了,不逗你了。说点正事,
叫声夫君听听。”“???”我不解地看着他。谢无咎咳了一声,“不是你说的,
要让岳父大人觉得我们恩爱?我们提前练练。”“……叫世子不行?”“不够恩爱。”好吧,
我妥协,要是让我爹觉得我过得不好,估计一整天都不安宁。但是我看着谢无咎那张脸,
实在难以说出口。内心纠结了半天,凑到他耳边,生怕别人听到,小声再小声,“夫……君?
”谢无咎垂眸看我,喉结滚了滚,耳朵红了。我眼睛一转,起了坏心思,
“那你要不要叫声娘子来听听?”谢无咎别过脸,“不用,我很熟练。”啧啧……我很熟练,
肯定没少叫别人小娘子。我又朝他翻了个白眼。等马车停下,爹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杳杳!”“爹!”我爹一把拉过我,“那小子对你好不好?”我一拍胸脯,“好着呢,
您就放心吧。”我爹用怀疑的眼神看我,“你俩不对付这么多年,这么快就和好了?
”“您咋还不信您闺女呢。”我把在一旁数盆景的谢无咎拉过来,
“你给我爹背一下我的喜恶。”谢无咎:“……”谢无咎:“岳父大人,
我给您带了上好的阳羡茶,要不先品鉴一下?”我爹爱茶,一听是阳羡茶,眼睛登时就亮了,
连女儿也不管了,拉着谢无咎就去品茶。饭桌上,我看了一眼谢无咎和我爹,
他俩怎么短短半天好得就像亲父子了?我咳了一声,给谢无咎夹菜的黎大人,手一抖,
筷子顺势一拐,把肉放进了我的碗里,讪讪笑道,“杳杳多吃点。”我在桌下踢了踢谢无咎。
谢无咎瞥了我一眼,夹起了一块苦瓜。我用眼神告诉他,错了错了,我不爱吃苦瓜。
谢无咎却展开笑颜,把苦瓜夹到我碗里,“杳杳不要挑食,不爱吃也要吃一点,
医师都说你最近有些上火,要多吃些败火的。乖啊,最近天燥,少吃点辣的。
”我爹一脸慈爱的看着我们。……我觉得我的脸比苦瓜还绿。6、回去的时候,刚踏入谢府,
一个小厮就叫住了谢无咎,神色慌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附耳和他说了几句。
谢无咎听过之后神色淡淡的,左手却描摹着玉佩边缘,一下又一下,
这是他思考时惯常做的动作。晚秋的风还是挺冷的,我站在门口等他,忍不住瑟缩。
谢无咎看见了之后,挥了挥手让人离开,然后走过来,“进去吧。”谢无咎整个人都怪怪的,
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走神。我趁机问,“那晚上还用分一半床给你吗?”谢无咎眉梢一扬,
伸出两指捏住我的脸,“怎么,黎大监察官要说话不算话?”“你不是有事?
”我被他捏着脸,艰难出声。谢无咎唔了一声,“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行。
”洗漱过后,我坐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谢无咎就穿着白色寝衣过来了。寝衣面料柔软,
隐约勾勒他的身躯,还散发着些许潮湿的热气。见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谢无咎嘴角微翘,
“放心,两床被子,我不会让你占我便宜的。”“!!!”“明明是你占我便宜!
”谢无咎把被子放下,嗓音含笑,“行,我占你便宜,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我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我之前在家都是睡在里面。但是,现在毕竟多了一个人,
如果睡在里面,半夜起身的话,还要经过他……我还在犹豫,谢无咎已经先替我做了决定。
“你还是睡里边吧,睡外边我还得把你从地板上捞起来。”我的脸登时有些发烫,
我的睡姿确实不太好,喜儿评价我的睡姿就是四仰八叉,十天早上有五天是从地上醒来的。
但是嘴该硬的时候还是得硬。“谁说的,我明明睡姿很好的。
”谢无咎给了我一个已经看透的眼神。……等我打理完头发,谢无咎已经闭上眼了。睡着了?
我把灯灭掉,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正要跨过去时,谢无咎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我直接一滑,
整个人压了下去。谢无咎闷哼一声,听着挺痛苦。我赶紧爬起来,“你你你……没事吧。
”黑暗中,谢无咎声音哑的厉害,“没事。”“哦哦。没事就好。”我安安分分躺好。
一炷香,两炷香,我还是没能睡着。四周黑洞洞的,但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热气,
和均匀的呼吸声。我咬了咬唇,也不敢乱动。真的好不习惯有人睡旁边啊,
尤其那个人还是谢无咎。他睡着了吗?我小声叫他,“喂,谢无咎,你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