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陨？不，是归途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又被投入九幽寒狱冰封撕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林不凡的意识。
耳边是模糊而遥远的喧嚣，引擎粗暴的轰鸣、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还有几个粗鄙下流、带着浓重烟酒气的男人狂笑和叫骂，混合着女孩惊恐绝望到极点的呜咽与挣扎声。
“……嘿嘿，这小娘们真带劲！
皮肤滑得跟豆腐似的……虎哥看上的妞，能差？
拖进去！
动作麻利点！”
“放开我！
救命——呜呜……”声音很近，近得刺耳，却又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汗臭味混合着汽油和橡胶烧焦的气息，蛮横地钻入鼻腔，呛得他几欲作呕。
意识，在这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生理***和灵魂剧痛的双重折磨下，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扁舟，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拼凑、凝聚。
我是谁？
我是……林不凡？
不！
不止！
我是……万劫仙尊！
林不凡！
一个名字，如同划破永恒混沌的第一道惊雷，带着煌煌神威和无尽岁月的沉淀，轰然炸响！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裹挟着磅礴无匹的力量感、俯瞰众生的孤傲、以及最后那撼动诸天万界的恐怖天劫景象，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疯狂地涌入他这具孱弱不堪、此刻正蜷缩在冰冷潮湿的柏油马路边缘的躯体之中！
仙界！
玄元大陆！
三千年苦修！
九劫仙丹！
诸天神魔！
还有……那最后一道，蕴含着大道寂灭意志、将他引以为傲的万劫不灭体连同元神一并轰成齑粉的混沌寂灭神雷！
渡劫……失败了？
不！
这感觉……不对！
林不凡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是用这具凡俗躯体的肉眼，而是用他那刚刚从无尽碎片中凝聚出雏形的一缕仙尊神识！
视野瞬间穿透了物质的阻隔。
他“看”到自己正趴在一处散发着垃圾腐臭的小巷口，身体瘦弱得可怜，穿着廉价磨损的T恤牛仔裤，像个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
身上多处传来钝痛，尤其是后脑，黏糊糊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显然是受了重击。
不远处，一辆没有熄火的破旧面包车，车门洞开，粗暴的引擎声浪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三个流里流气、纹身狰狞的青年，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穿着天蓝色高中校服的女孩，往面包车里塞！
女孩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露出的眼睛，如同受惊小鹿，盈满了惊惶、绝望和无助的泪水，拼命挣扎着，纤细的手指死死抠住面包车冰冷的门框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崩裂出血痕！
校服上衣的领口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纤细脆弱的锁骨。
她的嘴里被强行塞进了一团脏污的布条，只能发出绝望而微弱的“呜呜”声。
嗡——！
当林不凡的神识扫过女孩那张被泪水浸透、沾满灰尘却依旧难掩清丽绝伦的脸庞时，他识海深处，那属于万劫仙尊、历经万劫而不灭的核心真灵，骤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时空般的剧痛与悸动！
一个深埋于灵魂最底层的画面，瞬间被这悸动狠狠撕开，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无尽的星海战场，神魔尸骸堆积如山，仙血染红星河。
一个白衣染血、风华绝代的女子身影，决绝地挡在他身前。
她的胸口，被一柄缠绕着寂灭法则、来自域外神魔首领的弑神之矛洞穿！
矛尖透背而出，神血如雨洒落。
她艰难地回头，对他展露了最后一个微笑，笑容凄美而眷恋，嘴唇无声开合：“不凡……活下去……”轰隆！
那柄弑神之矛爆发出的毁灭性能量，瞬间将她的仙躯连同元神彻底湮灭，化为宇宙中最细微的尘埃，只余下一缕染血的白色衣角，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无助飘荡……“清……雪……”一个尘封了仿佛亿万年、铭刻着无尽悔恨与血泪的名字，如同火山岩浆般，从林不凡的喉咙深处、从他仙尊真灵的最核心，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艰难无比地、一字一顿地挤压出来！
苏清雪！
眼前这个被混混拖拽、濒临绝境的校花女孩，她的灵魂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凡人根本无法感知……但林不凡那属于万劫仙尊的真灵印记，却无比清晰地、如同宿命般认了出来！
是她！
真的是她！
前世在玄元大陆，那个为他挡下致命一击、魂飞魄散的红颜！
那个他登临绝巅、俯瞰万界后，穷尽仙尊伟力也无法寻回哪怕一缕残魂的挚爱！
悔恨！
如同亿万把淬毒的利刃，瞬间贯穿了林不凡刚刚凝聚的心神！
比那混沌寂灭神雷加身的痛苦，更加猛烈千万倍！
三千年修道，登临仙尊之位，万界共尊又如何？
连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人都护不住！
连她的一缕残魂都寻不回！
道心……在这一刻剧烈震颤，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属于万劫仙尊的孤傲与冷漠，在这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悔恨洪流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飞速消融。
“呜——！”
苏清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咬了一口捂着她嘴的混混手掌。
“啊！
臭***敢咬我！”
那混混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救命！
救……”苏清雪趁机吐掉口中的布团，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目光绝望地扫过巷口——瞬间，她看到了那个挣扎着似乎想要爬起来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林不凡？！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浑身是血？
苏清雪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希冀，但那光芒立刻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
林不凡？
那个在学校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懦弱，经常被欺负的同班同学？
他自身都难保了……“妈的！
找死！”
被咬的混混勃然大怒，反手一个凶狠的耳光就朝苏清雪脸上扇去！
带起的风声都显得异常刺耳。
“虎哥！
那边还有个装死的！”
另一个混混也发现了巷口试图爬起的林不凡，啐了一口唾沫，眼神凶狠，“妈的，敢看虎哥办事？
弄死他！”
被称作虎哥的光头壮汉，满脸横肉，一道刀疤斜贯左脸，显得异常狰狞。
他正死死抓着苏清雪纤细的手臂，闻言只是随意地、带着极度轻蔑与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巷口那个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的瘦弱身影。
“哼，一个不知死活的垃圾，也敢碍眼？
老六，去，打断他两条腿，扔远点！
别让他的脏血弄脏了老子的车！”
虎哥的声音粗嘎，充满了对蝼蚁般生命的漠视，仿佛在吩咐处理一袋垃圾。
“得嘞！
虎哥您瞧好！”
那个叫老六的混混，染着一头枯草般的黄毛，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从后腰“唰”地抽出一根半米长的实心钢管，在手里掂量着，迈着嚣张的步子，不紧不慢地朝林不凡走来。
钢管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小子，算你命不好，下辈子记得眼睛放亮点！”
老六走到林不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还趴在地上的“废物”，眼中凶光毕露，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钢管带着一股恶风，对准林不凡的右腿膝盖，狠狠地、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骨头粉碎都是轻的！
苏清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绝望地闭上了双目，不敢再看。
然而——就在钢管距离林不凡膝盖骨只有不到十公分，老六脸上的狞笑己经绽放到极致的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极其诡异地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蜷缩在地的林不凡，那双原本因为剧痛和迷茫而显得空洞涣散的眼眸深处，一点寒星，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眼睛，骤然亮起！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神！
冰冷！
漠然！
带着一种视天地万物为刍狗、历经万劫沧桑磨砺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威严！
“聒噪。”
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清晰地响起在狭窄的小巷里。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引擎的咆哮、混混的叫骂和苏清雪的呜咽，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砸下的钢管，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不是老六主动停下，而是他握着钢管的手腕，被一只看似瘦弱无力、却如同精钢浇铸般的手，死死地攥住了！
“什么？！”
老六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变成极度的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夹住，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
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正从那只冰冷的手上传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用尽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脸憋得通红，可那只手纹丝不动！
仿佛焊死在了他的手腕上！
林不凡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额前凌乱的黑发下，那双眼睛彻底变了！
深邃如无垠星空，冰冷似万载玄冰，里面倒映着星河崩灭、大道沉浮的恐怖景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太古神山碾压而下的恐怖气势，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空气，仿佛凝固了！
巷子里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引擎单调而粗重的喘息。
虎哥脸上的轻蔑和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惊疑不定。
他抓着苏清雪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苏清雪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泪眼朦胧地睁开眼，看到了那个单膝跪地、却单手死死攥住砸下的钢管的少年背影。
那个背影……此刻竟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巍峨感？
像一座沉默的孤峰！
“你……***……”老六被林不凡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色厉内荏地想要咆哮。
但他的话，永远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林不凡动了。
他攥着老六手腕的手，极其随意地、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般，向外轻轻一抖。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脆响，清晰无比地响彻寂静的小巷！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老六口中爆发出来！
他握着钢管的手，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手腕处的骨头碴子刺穿了皮肉，白森森地露在外面，鲜血瞬间喷涌！
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不凡松开了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缓缓地，扶着旁边的冰冷墙壁，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摇晃，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让这具凡胎俗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但他站起来了！
脊梁挺得笔首！
破烂的衣衫沾染着尘土和血污，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同样脏污的衣襟上。
可他的眼神，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脚下三只因惊变而陷入呆滞的蝼蚁。
“你……你是什么人？！”
虎哥终于反应过来，巨大的惊骇让他声音都有些变调，他一把将还在惨叫的老六推到一边，另一只手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死死指着林不凡，色厉内荏地吼道：“别过来！
小子，我警告你，老子手上可是见过血的！”
另一个混混也慌忙松开了苏清雪，从面包车里抽出一根更大的铁棍，双手紧握，紧张地护在虎哥身前，眼神惊恐地看着那个一步步走来的血人。
苏清雪失去了钳制，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到极点的身影，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林不凡对指着自己的匕首和铁棍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越过了两个如临大敌的混混，落在了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苏清雪身上。
那眼神中的万古寒冰，在触及苏清雪身影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太阳，瞬间消融、瓦解，化作足以融化星辰的温柔与……刻骨铭心的疼惜。
他一步一步，踏着地上老六喷溅出的血迹，朝着苏清雪走去。
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虎哥和另一个混混紧绷的神经上。
“站住！
我他妈让你站住！”
虎哥被林不凡那无视一切的眼神彻底激怒了，恐惧瞬间转化为凶狠的戾气！
他狂吼一声，手中的匕首不再犹豫，带着一股狠辣的劲风，凶狠无比地朝着林不凡的小腹捅去！
这是要命的打法！
另一个混混也怪叫一声，抡起沉重的铁棍，朝着林不凡的头颅狠狠砸下！
配合默契，上下夹攻，势要将这个诡异的家伙当场废掉！
“小心！”
苏清雪失声尖叫，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面对这足以致命的夹击，林不凡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地锁在苏清雪身上，仿佛这世间除了她，再无他物。
只是在匕首即将刺入小腹、铁棍即将砸碎头颅的前一刹那，他那沾着血污和泥泞的右手，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
动作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
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拈花拂柳，于电光火石之间，精准无比地夹住了虎哥那柄捅来的锋利匕首的刀身！
同一时间，他那只刚刚捏碎老六手腕的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对着那呼啸砸下的沉重铁棍，轻描淡写地一托！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时间，仿佛再次定格。
虎哥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化为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用尽全力捅出的匕首，被对方两根手指轻轻夹住，竟如同焊在了钢铁之中，纹丝不动！
任凭他如何使力，甚至憋得额头青筋暴起，那匕首也无法前进分毫，更无法抽回！
而另一个混混则感觉自己的铁棍像是砸在了一座巍峨不动的大山之上！
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顺着铁棍汹涌传来，震得他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淋漓！
双臂又酸又麻，铁棍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脱手飞出，砸在面包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这不可能！”
混混看着自己鲜血淋漓、不住颤抖的双手，如同见了鬼一般，失声尖叫。
林不凡的目光，终于从苏清雪身上移开，落在了近在咫尺、满脸惊骇欲绝的虎哥脸上。
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两口埋葬着万古寒冰的深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蝼蚁……也敢向天鸣？”
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他夹着匕首刀身的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一旋、一折！
咔嚓！
精钢打造的锋利匕首，竟如同脆弱的饼干，被那两根看似普通的手指，硬生生地从中折断！
虎哥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握着断柄的手腕猛地一麻，刺痛钻心！
但这仅仅是开始！
林不凡捏着那半截锋利的断刃，手腕只是极其轻微地、近乎无法察觉地一抖。
咻！
一道细微到极致的破空声响起！
虎哥只觉得喉咙处微微一凉，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想张嘴咒骂。
然而，他的所有动作都僵住了。
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地出现在他粗壮的脖颈上。
下一刻——噗！
滚烫的鲜血，如同高压水枪般，猛地从那道细线中狂喷而出！
溅射在冰冷的墙壁、肮脏的地面，也喷了旁边那个吓傻了的混混满头满脸！
“嗬……嗬嗬……”虎哥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重重地撞在面包车上，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形成一滩刺目的猩红。
世界，瞬间死寂！
引擎还在轰鸣，却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单调而恐怖的背景音。
另一个混混彻底吓傻了，呆立当场，裤裆瞬间湿透，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瘫坐在地的苏清雪，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剧烈收缩，身体抖得比秋风中的落叶还要厉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喷溅的鲜血、虎哥倒下的身影，还有那个站在血泊前、背对着她的、如同从地狱血海中走出的身影！
林不凡看也没看倒地的虎哥和吓傻的混混。
他随手丢掉了指尖那沾染着一点血迹的半截断刃。
断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缓缓转身。
脚步有些虚浮，身体微微摇晃，额角的鲜血还在流淌，在苍白的脸上划下刺目的痕迹。
破烂的衣衫、浑身的血污泥泞，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是，当他走到苏清雪面前，缓缓蹲下身时，身上那股刚刚屠戮生命的冰冷煞气，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温柔，带着一种穿越了万古时空的疲惫、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以及深不见底的怜惜。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不太习惯这具孱弱的身体，也不太习惯表达如此柔软的情绪。
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想要拂去苏清雪脸上沾染的灰尘和泪痕。
苏清雪在他靠近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瑟缩后退，眼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眼前的少年，刚刚才用两根手指折断匕首，轻描淡写地割开了那个凶恶混混的喉咙！
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林不凡那双眼睛时，她所有的恐惧，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奇异地开始消融。
那双眼睛……太深邃，太复杂了。
里面没有暴戾，没有凶残，只有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悸动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珍视？
仿佛她是他遗失了亿万年的稀世珍宝。
林不凡的手指，终于还是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指尖冰凉，带着血污的粗糙感。
苏清雪的身体又是一颤，却没有再躲闪。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朝夕相处却无比陌生、此刻又让她感到莫名心安的少年。
林不凡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沾满灰尘却依旧清丽绝伦的脸庞，与记忆中那个在星海之巅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在寂灭神光中化为飞灰的绝美仙颜，缓缓重叠。
万古的孤寂，滔天的悔恨，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对这脆弱生命的无限怜惜……无数种情绪如同熔岩般在他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将这具刚刚复苏的凡躯撕裂！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疲惫和沧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雪…………对不起。”
“……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不凡眼前猛地一黑。
强行调动刚刚凝聚的微弱神魂之力，加上这具身体早己透支到极限，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首挺挺地向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馨香、微微颤抖、却异常柔软的怀抱里。
耳边，似乎传来女孩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呼喊：“林不凡！
林不凡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巷子里，只剩下破旧面包车引擎的粗重喘息，地上蔓延的刺目鲜血，一个吓傻的混混，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一个断腕昏迷的伤者，以及……一个抱着昏迷少年、茫然无措、泪流满面的校花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