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钥匙本不该在我这里——三小时前,我趁老周不注意时从他抽屉里偷来的。
现在它在我掌心发烫,仿佛有了生命,谴责着我的罪行。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风从我背后掠过。
我回头望去,中庭的橡树剧烈摇晃,却没有任何风吹过的声音。
树下的长椅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黑色长袍,低垂的头颅,双手捧着一个发光的物体。
我想走近看清,那人影却突然抬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我猛地转身,推开了图书馆的门。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色块。
我打开手电筒,光束在书架间划出一道颤抖的轨迹。
禁书区的三道门全部敞开着,仿佛在欢迎我的到来。
最里间的禁书区比白天更加阴冷。
油灯不知被谁点燃,火苗静止不动,像是凝固在时间里。
黎晚背对着我站在第七排书架前,黑色长发披散在白色睡袍上,在月光下泛着银蓝色的光泽。
"你来了。
"她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锁上门。
"我照做了,金属门锁发出沉重的咔嗒声,像是某种终结的宣告。
"林教授警告我不要来见你。
"我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他说你是个容器。
"黎晚的肩膀微微抖动,发出一声介于笑声与啜泣之间的声音:"林霁总是喜欢用这种诗意的说法。
"她终于转过身,手中捧着一本我从未见过的古籍,"他有没有告诉你,七年前他跪着求我别离开的样子?
"月光下,她的面容比白天更加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两颗被点燃的琥珀。
睡袍的宽大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伤痕——现在我看清了,那不是普通的伤口,而是一个精细的符号,与我胸前的印记有着相似的结构,却更加复杂。
"这是什么书?
"我指向她手中的古籍,试图转移话题。
黎晚低头抚摸书皮,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路西法之泪》,现存仅三本的禁书之一。
记载着大天使路西法堕落的另一个版本。
"她走向中央的长桌,书页在她手中自动翻动,最终停在一幅插画前:一个六翼天使从云端坠落,脸上不是愤怒,而是无尽的悲伤。
最奇怪的是,那天使怀中抱着一个人类女子,两人被同样的锁链束缚。
"教会认可的版本说路西法因骄傲而堕落。
"黎晚的指尖轻触画中天使的脸,"但这个故事说,他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拒绝接受上帝要将她灵魂抹杀的命令。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画中人类女子的手腕上,赫然是黎晚现在拥有的那个符号。
"这是...你的印记?
"黎晚没有首接回答。
她突然伸手解开我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左胸的印记。
她的手指悬停在皮肤上方,没有触碰,却让我感到一阵灼热。
"见证者之印。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锁骨,"当第七印即将揭开时,被选中见证天使与恶魔最后战争的人会得到这个标记。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她的手指终于落下,轻触那个印记,"那张纸条是召唤,而你回应了。
"接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刺痛从印记扩散至全身。
禁书区所有的油灯同时熄灭,又在一秒后重新点燃——火焰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更可怕的是,墙上悬挂的十几个古老十字架全部倒转,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黎晚迅速收回手指,但变化没有逆转。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这是自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情绪。
"太早了..."她喃喃自语,"还不该这么快...""什么太快了?
"我抓住她的手腕,那个符号在我指尖下跳动如活物,"黎晚,告诉我真相!
"她挣脱我的掌控,后退几步,睡袍在月光下如流水般波动:"每个世纪,都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存在行走人间。
我们的任务是寻找合适的见证者,在他们灵魂中种下印记,为最后的战争做准备。
""林教授...?""上一个。
"黎晚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苦笑,"他没能承受所见的真相。
大部分见证者都会疯掉,或者***。
只有极少数能活到战争真正开始的那天。
"我脑中闪过林教授咳嗽时吞下的黑色药丸,和他眼中那种疯狂与清醒交织的神情:"为什么是七年?
"黎晚的身体微微颤抖:"每个见证者能承受的时间极限。
七年之后,要么被真相摧毁,要么..."她突然停下,转向窗户,"有人来了。
"我什么都没听到,但黎晚己经迅速合上《路西法之泪》,将它塞回书架高处。
她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墙角一个我从未注意过的暗门前。
"听着,"她的呼吸急促,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朵,"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不要告诉任何人今晚的事。
尤其是林霁。
他己经不完全是他自己了。
"暗门后是一段向下的螺旋楼梯,深不见底。
黎晚推我进去,塞给我一张折叠的羊皮纸:"下次月圆之夜,带着这个去旧城区圣安妮教堂的地下室。
午夜时分,点燃三根黑蜡烛,念出羊皮纸上的字。
只有那时你才能安全地看到更多真相。
""你不跟我一起走?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我有自己的路。
现在走!
"暗门在我身后关闭的瞬间,我听到禁书区的主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咳嗽声传来——是林教授。
我屏住呼吸,顺着漆黑的楼梯向下,手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保持平衡。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盘旋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脚终于触到平地。
前方是一道微光,我朝它走去,发现自己站在图书馆地下储藏室的酒窖里。
这里堆满了尘封的档案箱和古老的神学器具。
我摸索着找到出口,回到地面时己是凌晨三点。
校园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
我悄悄溜回宿舍,锁上门,才敢打开黎晚给的羊皮纸。
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水画着一个复杂的三重圆环阵法,中央是一个倒五角星,每个角上写着不同的古希伯来文。
最下方是一行小字:"当爱成为背叛,光即是黑暗。
"我的胸前印记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破土而出。
我跌跌撞撞冲向浴室,在镜前扯开衬衫——印记己经变成了深紫色,周围皮肤上蔓延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文字。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就在阳光接触我皮肤的瞬间,所有异状消失了。
印记恢复成淡红色,黑色纹路无影无踪,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枕头上那张烧毁的纸条灰烬,口袋里神秘的羊皮纸,还有指尖残留的黎晚手腕的温度——这一切都太过真实。
我瘫坐在床边,脑海中回荡着黎晚说过的话:"当第七印揭开时,天上寂静约有二刻。
这是末日审判前的最后宁静。
"而我现在才明白,那种寂静不是恩赐,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我己经被卷入了一场远比神学辩论危险得多的游戏,而唯一的盟友,是一个可能比恶魔更危险的女子。
更可怕的是,尽管知道这一切,我仍期待着下次月圆之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