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堆着别人弃用的纸箱，空气里飘着楼下早餐摊的油烟味。
小宇忽然停下脚步，仰着小脸看我：“妈妈，星星要种在有太阳的地方吗？”
我蹲下来帮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触到他后颈温热的皮肤。
“嗯，”我点点头，“太阳会让星星长得快一点。”
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虎牙。
上个月给他买的运动鞋己经有点挤脚，鞋跟磨得微微发亮。
我牵着他穿过狭窄的巷弄，阳光穿过头顶交错的电线，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妈妈，我们今天去哪里种星星？”
他蹦蹦跳跳地踩着光斑，像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望着前面路口那家新开的花店，玻璃窗里摆着一盆盆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
“我们先去买些种子，”我说，“星星的种子，要选最饱满的那种。”
二、种子与希望花店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坐在小凳上整理满天星。
看到我们进来，她抬起头笑：“小姑娘，带孩子买花呀？”
“我们想买点能种在花盆里的种子，”我指了指货架上的种子袋，“最好是长得快，又好养活的。”
老奶奶放下手里的活，领着我们走到货架前：“那就试试太阳花吧，撒在土里就能活，开花的时候五颜六色的，像小太阳一样。”
小宇凑过去看种子袋上的图片，小声问：“奶奶，太阳花会长成星星吗？”
老奶奶被他问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只要你心里觉得它是星星，它就会是星星呀。”
她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纸袋，抓了一把饱满的黑色种子放进去，“这个送你们，种在阳台上，记得多晒太阳。”
我要付钱，老奶奶却摆摆手：“给孩子的，不值钱。
好好养着，花儿会懂人心的。”
走出花店时，小宇紧紧攥着那个纸袋，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
“妈妈，奶奶说花儿懂人心呢。”
“嗯，”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酸酸的，“所以我们要好好照顾它们。”
我们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两个红色的塑料花盆，又在小区角落挖了些松软的泥土。
回到出租屋时，隔壁的张阿姨正站在楼道里晾衣服，看到我们手里的花盆，笑着问：“小宇妈妈，这是要养花呀？”
“嗯，给孩子种点太阳花。”
我笑着回应。
张阿姨叹了口气：“你们娘俩也不容易，要是需要帮忙，就跟我说。”
她是这里的老住户，知道我们是上个月才搬来的，男人走得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打零工过日子。
前几天我去给人做钟点工，她还帮我照看了半天小宇。
“谢谢您，张阿姨。”
我感激地说。
回到那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单间，小宇己经迫不及待地要动手。
我找了个废弃的塑料盒当铲子，他小心翼翼地把泥土倒进花盆里，小手被蹭得都是泥灰。
“妈妈，种子要埋多深？”
“像小拇指那么深就好，”我握着他的手，一起把种子撒进土里，“然后要浇点水，不能太多，不然种子会淹死的。”
他拿着小水杯，一点点往土里洒水，眼睛瞪得圆圆的。
阳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落在他沾着泥土的小手上，细小的绒毛看得清清楚楚。
“妈妈，它们什么时候会发芽？”
“过几天就会啦，”我帮他擦掉手上的泥，“等发芽了，我们就把花盆搬到窗边，让它们晒太阳。”
那天晚上，小宇躺在床上，临睡前还不忘叮嘱我：“妈妈，明天早上要记得给星星浇水哦。”
“知道啦，”我给他盖好被子，“快睡吧，星星在土里会长大的。”
黑暗中，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均匀的呼吸，心里那棵悄悄发芽的东西，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三、第一颗星星三天后的早上，我被小宇兴奋的叫声吵醒。
“妈妈！
妈妈！
你快看！”
我连忙爬起来，看到他趴在窗边的小桌上，鼻尖几乎要碰到花盆。
两个花盆里，冒出了点点嫩绿的芽，像一个个害羞的小逗号。
“发芽了！
星星发芽了！”
小宇回头看我，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看着那些破土而出的嫩芽，嫩绿的颜色在晨光里泛着光。
原来真的会发芽啊，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它们会长得很快的，”我说，“等长出叶子，就该开花了。”
从那天起，小宇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星星。
他会数着嫩芽的数量，用小尺子量它们长高了多少，然后在作业本的背面画下来。
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藏着他小小的期待。
我找了份在超市整理货架的工作，每天下班回来，小宇都会拉着我去看星星。
“妈妈，今天又多了两片叶子！”
“它们好像朝着太阳的方向歪过去了呢。”
有天晚上，我累得趴在桌上不想动，小宇端来一杯温水放在我手边，小声说：“妈妈，星星今天又长高了一点，你去看看嘛。”
我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期待，忽然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我跟着他走到窗边，那些嫩芽己经长出了小小的叶片，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真的长大了，”我摸了摸他的头，“小宇照顾得真好。”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每天都给它们唱歌呢，奶奶说花儿懂人心，听歌会长大得更快。”
我忽然想起那天花店里老奶奶的话，原来孩子一首记在心里。
西、风雨与守护搬进出租屋的第一个月，房东来收房租时，说要涨两百块。
我攥着手里刚发的工资，指尖捏得发白。
“大姐，能不能不涨啊？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实在有点困难。”
房东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叉着腰站在门口：“这房子抢手得很，你不租有的是人租。
下个月开始按新价钱交，不然就搬走。”
小宇躲在我身后，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我先交这个月的，下个月……我想想办法。”
房东接过钱，数了两遍才塞进包里，转身时踢到了门口的纸箱，发出刺耳的声响。
关上门的瞬间，小宇忽然问：“妈妈，我们要搬走吗？
星星怎么办？”
我蹲下来抱住他，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
“不搬，”我用力抱了抱他，“我们就在这里，陪着星星长大。”
那天晚上，我翻出手机里存着的***群，找了个周末发传单的活。
虽然累点，但能多赚点钱。
周末的天气忽然变了，早上还晴空万里，中午就刮起了大风。
我在街边发传单，风把传单吹得漫天飞舞，我追着传单跑，鞋子里灌满了沙子。
忽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刺骨。
我心里惦记着家里的星星，那些刚长出的嫩叶，经得住这么大的风雨吗？
发完最后一张传单，我攥着皱巴巴的工钱往家跑，雨水模糊了视线，裤脚湿得往下滴水。
回到出租屋时，看到小宇正站在窗边，用他的小书包挡着窗户缝。
花盆放在窗台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妈妈，我怕雨把星星打坏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赶紧把花盆搬到桌子中间，检查那些叶片。
有几片叶子被雨水打蔫了，耷拉着脑袋。
小宇伸手想去碰，又怕碰坏了，手在半空中停住。
“没事的，”我拿起纸巾轻轻擦去叶片上的水珠，“星星很坚强的，明天太阳出来，它们就会好起来。”
那天晚上，小宇睡觉前，把他的小恐龙玩偶放在花盆旁边。
“让小恐龙保护星星，”他说，“就像爸爸以前保护我们一样。”
我愣了一下，喉咙忽然哽住。
他爸爸走的时候，小宇才三岁，记不清太多事情，却总在不经意间提起。
“嗯，”我帮他掖好被子，“小恐龙会保护星星的。”
第二天早上，阳光真的出来了。
那些打蔫的叶子慢慢舒展开来，反而比之前更绿了些。
小宇高兴地拍手：“妈妈，你看！
星星真的没事！”
我望着那些在阳光下舒展的嫩叶，忽然觉得，生活就像这些星星，总会遇到风雨，但只要熬过去，就会迎来新的生长。
五、星星开花了夏天来的时候，花盆里的太阳花终于开花了。
第一朵开在清晨，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中心是金黄色的花蕊，像一颗小小的星星落在绿叶间。
小宇醒来看到花，激动得跳起来，光着脚跑到床边叫我：“妈妈！
星星开花了！
是粉红色的星星！”
我披衣下床，走到花盆前。
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真的像星星，我心里想，像小宇画里的星星，带着温柔的光芒。
“我们把它搬到外面晒晒太阳吧，”我说，“让它长得更漂亮。”
我们把花盆放在楼道的窗台上，那里阳光最充足。
路过的邻居看到花，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夸几句。
张阿姨端着洗衣盆走过，笑着说：“这花真精神，跟小宇一样。”
小宇听到夸奖，仰着小脸笑，伸手轻轻碰了碰花瓣，像是怕碰疼了它。
从那天起，太阳花一朵接一朵地开，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像一片小小的星空落在窗台上。
小宇每天都会数开花的数量，在作业本上画正字。
“妈妈，己经有七颗星星了，”他指着本子上的正字，“等够一百颗，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会的，”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一定会的。”
我换了份在便利店的工作，虽然要上晚班，但工资比之前高了些。
每天下班回来，小宇己经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床头柜上放着他当天画的画，有时是开花的星星，有时是我牵着他的手走在阳光下。
有天晚上我下班回来，看到窗台上的花盆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星星的家”。
我知道是小宇做的，他白天在小区捡了块废弃的木板，用彩笔涂了颜色，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木牌上，那些稚嫩的笔画像是会发光。
我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小宇，忽然觉得，我们己经拥有了全世界最亮的星星。
六、一百颗星星秋天的时候，太阳花己经开了满满两盆。
小宇数着开花的数量，在作业本上画满了正字。
“妈妈，今天又开了三颗，现在一共九十九颗了！”
他举着本子给我看，眼睛里满是期待。
“明天就会有第一百颗了，”我说，“等第一百颗星星开花，我们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小宇欢呼着跳起来，跑去给花盆浇水，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照顾什么重要的宝贝。
第二天早上，第一百颗星星真的开了。
是一朵金黄色的花，比之前的任何一朵都要大，花瓣在阳光下舒展着，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小宇穿着睡衣跑到花盆前，数了又数，然后转身扑进我怀里：“妈妈！
一百颗了！
我们的日子要好起来了！”
我抱着他，感觉他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是激动，也是喜悦。
“嗯，”我的声音有点哽咽，“要好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买了小宇最爱吃的排骨和胡萝卜，给他炖了汤。
小宇抱着大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抬起头说：“妈妈，我今天在幼儿园画了我们的家，有大大的窗户，还有一个种满星星的院子。”
“真棒，”我给他夹了块排骨，“以后我们会有那样的家的。”
“真的吗？”
他眼睛一亮。
“真的，”我点点头，“等妈妈再努力一点，我们就换个大一点的房子，有阳台，能种好多好多星星。”
他用力点点头，低头继续喝汤，小嘴巴塞得鼓鼓的。
吃完饭，小宇拿出那张画星星的画，就是我从他枕头底下发现的那张。
他在画的旁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房子，房子周围种满了星星，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站在星星中间。
“妈妈，你看，”他指着画，“这是我们以后的家。”
我看着画，眼眶忽然有点湿润。
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藏着一个孩子最纯真的希望，也藏着我们娘俩对未来的期盼。
七、日子长起来了冬天来的时候，我带着小宇搬进了一个新的出租屋。
虽然还是租来的房子，但比之前的大了些，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光能洒满整个房间。
搬家那天，张阿姨来帮忙，看着我们打包好的行李，笑着说：“早就该换个好点的房子了，你们娘俩不容易。”
小宇抱着他的星星花盆，小心翼翼地走上阳台，把花盆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妈妈，这里可以种更多的星星了。”
“嗯，”我望着阳台上的阳光，心里一片明亮，“以后我们种满整个阳台。”
新邻居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有个和小宇差不多大的女儿。
孩子们很快就熟悉起来，经常一起在楼下玩耍。
小宇会跟小伙伴炫耀他的星星花，说那是会带来好运的星星。
便利店的老板看我工作认真，给我涨了工资，还让我负责了一个小小的片区。
虽然还是要辛苦工作，但我知道，日子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有天晚上，小宇躺在床上，忽然问我：“妈妈，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住的那个没有窗户的房子吗？”
“记得，”我说，“那里有小宇画的第一颗星星。”
“可是我觉得现在更好，”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我，“这里有阳光，有阳台，还有会开花的星星。”
“嗯，”我摸了摸他的头，“现在很好。”
他往我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妈妈，我今天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老师说我画画进步了。”
“真棒，”我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们小宇最厉害了。”
黑暗中，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带着满足的笑意。
阳台上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那些太阳花在月光下安静地生长，像是在守护着这个小小的家。
我想起小宇说的话，星星种下去，总会长大的。
我们的日子，也会慢慢长起来的。
是啊，日子就像那些星星花，只要用心浇灌，总会一点点长大，开出满世界的光芒。
而我和小宇，会牵着彼此的手，在这片光芒里，一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