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了句操,不是疼,是石墩子凉得钻骨头。
把手机掏出来看,屏没裂,锁屏是去年他跟池骋在店门口拍的。
“还好没碎,存着你给我转的第一笔装修启动资金呢。”
他用指腹蹭了蹭屏上池骋的脸,划开屏幕想记日子——然后手指就定住了。
屏幕顶上的日期:2017年8月12日。
是八年前。
他十八岁,还在巷口那家建材店帮工。
也是这年,池骋二十二岁。
吴所畏蹲在地上,手机捏得发烫。
上辈子怎么遇上的?
哦,是他傻,以为池骋是因为岳悦才次次刁难,结果都是巧合。
后来绕了多少弯?
现在倒好,老天爷给了个重来的机会。
吴所畏爬起来拍了拍裤子,往巷口走。
卖糖葫芦的刘大爷探出头:"小畏?
摔着没?
""没事大爷!
"他摆摆手,脚步没停。
西城那家老王爬宠店,池骋二十二岁这年,每周三下午准去买乳鼠粮,嫌别家的不新鲜,跟老王吵过…你这乳鼠都快长牙了,想硌死我家蟒?
今天就是周三。
爬宠店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所畏刚探进头,就听见池骋的声音,冷飕飕的:“老王,上周订的乳鼠粮呢?”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黑色工装夹克,牛仔裤,马丁靴上沾着点草屑,估计刚去郊外遛蛇。
背对着门站在玻璃柜前,侧脸线条硬邦邦的,下颌线比后来清晰,是池骋。
吴所畏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里走。
池骋听见动静回头,眉梢挑得老高,上下扫他一眼:“你谁?”
声音比后来沉点,带着点没褪干净的少年气,跟记忆里骂他铁公鸡时的调调像,又不一样。
吴所畏心尖颤了下,赶紧笑:“王哥,我来拿上周订的那批地漏,货到了没?”
先跟老王搭话,装成来取货的,他帮工的建材店跟老王熟,这么说不突兀。
老王正蹲在地上翻箱子,抬头瞅他:“小畏啊?
到了到了,在那边墙角堆着,自己搬。”
池骋没再理他,转回头敲了敲玻璃柜:“我要的是刚断奶的,别拿上次那种大的糊弄我。”
“我知道你要哪种。”
吴所畏没忍住,插了句嘴。
池骋猛地回头,眼神锐利:“你跟我说话?”
“啊,”吴所畏挠挠头,往前凑了半步,“上周在你车边见过,你跟人打电话,说乳鼠得要没睁眼的,睁眼的爱咬蛇,你家蟒不爱吃。”
这是上辈子池骋跟他抱怨汪硕时说的,汪硕给他买过睁眼的,被他扔了。
池骋挑着眉,嗤笑:“你挺闲啊,还记这个。”
“不是闲,”吴所畏赶紧摆手,眼睛亮亮的,说:“是觉得养蛇挺讲究的,跟伺候祖宗似的。
我也想养条,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想跟你学学。”
老王在旁边打圆场:“小畏是隔壁建材店老吴的伙计,实诚。
池少,他不是故意烦你。”
池骋没说话,盯着玻璃柜里的玉米蛇看了会儿,忽然问:“你叫吴所畏?”
“啊!”
吴所畏眼睛更亮了,“你记得我?”
“老王刚叫了。”
池骋白了他一眼,掏出手机解锁,“乳鼠粮在仓库,你去帮我搬出来,我让司机来拉。”
“成!”
吴所畏答应得贼快,转身就想往仓库跑。
“等等。”
池骋叫住他。
吴所畏回头:“啊?”
“你手机号码。”
池骋举着手机,说:“搬完了跟我说声。”
吴所畏心咚地跳了下,赶紧报号。
听着手机叮一声进来条短信,他偷瞄池骋的手机屏,备注是建材店那小子。
挺好,比上辈子的强多了。
他拎着仓库钥匙往外走,池骋忽地开口:“养蛇别瞎买,先看品种,新手养玉米蛇就行。”
吴所畏回头笑:“那你教我啊?”
池骋没理他,转身继续看蛇了,耳朵尖有点红。
吴所畏扛着半箱乳鼠粮出来时,池骋的车停在门口。
池骋靠在车门上抽烟,看见他出来,把烟摁在车身上碾灭:“放后备箱。”
“成。”
吴所畏把箱子塞进去,拍了拍手。
池骋盯着他:“多少钱?”
“啊?”
吴所畏愣了,“什么多少钱?”
“搬东西的钱。”
池骋从钱包里抽了张一百的递过来,“拿着。”
吴所畏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举手之劳!”
“让你拿着就拿着。”
池骋把钱硬塞他手里,手指碰到他掌心,热的,“别跟我来这套,我不爱欠人情。”
钱攥在手里发烫。
吴所畏看着池骋拉开车门要上车,没忍住喊:“池骋!”
池骋停住,回头看他,眉梢微挑。
“我...我下次能来店里看蛇不?”
吴所畏声音有点抖,手心全是汗。
池骋盯着他看了会儿,嘴角勾了勾:“看你本事。”
车开远了,吴所畏还站在原地,攥着那一百块笑。
十八岁怎么了?
没他有钱怎么了?
这辈子他干干净净站这儿,不用绕弯了。
郭城宇是被诊所里的消毒水味呛醒的。
他趴在柜台上,胳膊压得发麻,抬头就看见姜小帅——白大褂领口别着实习医生的牌子,上面写着姜小帅。
正低头写病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发梢上,金闪闪的。
是十九岁的姜小帅。
还没被姓孟的那孙子骗,还没蹲在诊所储藏室哭,还会因为患者说句谢谢就红耳朵。
郭城宇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那个...同学,你没事吧?”
姜小帅写完病历,抬头看见他,声音清清爽爽的。
“我...我等朋友。”
郭城宇终于找回声音,哑得厉害,“他说要来这儿看病。”
姜小帅“哦”了声,点点头,转身去整理药箱。
手指很长,捏着药瓶的样子挺乖的,郭城宇盯着他的手,想起上辈子这双手给那渣男织围巾,被针扎了好几个洞,姜小帅还嘴硬说是不小心刮的。
“你朋友...什么时候来?”
姜小帅没回头,轻声问。
“快了快了。”
郭城宇瞎编,眼睛黏在姜小帅身上挪不开。
十九岁的姜小帅,比记忆里更软,软得他想把人护起来。
诊所里没人,就墙上的钟滴答响。
姜小帅整理完药箱,坐回椅子上翻医书,翻到某一页停住,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郭城宇看着他,忽然觉得,上辈子那些心疼,好像都值了。
快下班时,姜小帅收拾东西,郭城宇赶紧站起来:“我朋友...可能忘了,我先走了。”
“嗯。”
姜小帅背起包,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他,说:“你朋友要是来了,让他首接找我就行。”
“成。”
郭城宇点头,看他要走,没忍住叫住他,“姜小帅。”
姜小帅回头:“啊?”
“明天...我还来等他,不耽误你吧?”
郭城宇声音有点轻,怕吓着他。
姜小帅愣了下,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不耽误,诊所人少。”
说完大步离开。
郭城宇站在门口,掏出手机。
他记着姓孟的电话,上辈子姜小帅喝醉了念过,说就是这号,骗得我团团转。
他拨号过去,等对面接起,冷冷地说:“姓孟的,明天别来和平街这家诊所。”
对面骂了句“神经病”,挂了。
郭城宇捏着手机笑了。
骂就骂吧,这辈子得把人看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