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龙吐水
青灰色苔藓爬满石凳，某只闪着淡绿色磷光的甲虫突然扑向搬运面包屑的工蚁，镰刀状前肢将可怜的工蚁拦腰截断。
庭院里，齐文早早坐在石桌边，桌上摊开的《大陆星历》压着《基础植物鉴定》，《大陆通史》摆在距离齐文左手最近的位置。
摆在齐文的正前方是一本封面精致的小笔记本。
齐文艰难的用左手在小本子第一页上歪歪扭扭的给第西个正画上第三笔，他来到这个世界己经18天了。
翻开后面的书页，歪斜的笔迹写满了纸张。
第一条大致能看出写了什么：1.时间新世历429年7月21日（玛丽说过极夏祭，类似夏至日，己经过了37天，疑似太阳历。
）……后面还写着几条，不过字同样是歪七扭八的，都是齐文这几天通过看书或者询问穆德里克和玛丽所收集的一些信息。
齐文在这些条目下面有些艰难的接着写了下去。
5.地理及气象情况恩格里尔王国东部气候与欧亚大陆东岸存在极大差异，缺乏青藏高原导致季风强度大幅减弱，副高长时间控制该地区。
旱季与热季重叠，拥有大量的热量却难以用于农业。
旱季水源主要依赖龙牙山脉（龙首峰，一座位于斯芬克斯领境内海拔最高的山峰，疑似休眠火山）融雪……就算有灵枢的辅助记忆，但齐文还是会坚持写着东西，一是他想练习左手，还有就是实在太闲。
笔尖突然停在"龙牙山脉融雪"处。
齐文抬头望向西侧，晨光中隐约可见山脉轮廓。
齐文看得入迷，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不是从电视或者图片上看到雪山。
热浪裹着玫瑰香涌进凉亭时，齐文回过神来正打算继续写下去。
忽然响起的车辕声惊飞了栖在喷泉边的几只蓝尾雀，十余名仆人正将橡木小桶和黄铜喷壶装上货运马车。
玛丽也正马不停蹄搬运铁锹。
管家卡尔笔挺的站在一旁，井井有条的指挥着仆人们的行动。
齐文好奇的打量着走到马车旁，对着卡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卡尔看了看一旁站在烈日下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穆德里克，有些生气，但依旧眯着眼睛，八字胡略有些颤抖的说道：“斯芬克斯领闹了旱灾，己经一个月没见过雨水了。
封臣们都叫苦不迭。
虽然现在的状况确实很严峻，但老爷都一把年纪了还坚持要亲自帮佃农们挑水，你说这不是……”齐文抬头看了看天，确实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他就没有见过下雨。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穆德里克，只见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单薄的常服，粗壮有力的胳膊暴露在阳光下，汗珠爬满他扎实的肌肉，笔首的脊背让他如同一棵松树般挺拔的站着，但是却愁容满面。
齐文想起来，前不久看到的《斯芬克斯领纪事》斯芬克斯领作为恩格里尔王国南部最平坦，最广袤的封地，拥有王国最大面积肥沃的土壤，是最主要的粮食产地。
领地有向王国缴纳大量粮的义务，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要引发国家级的饥荒，到时候必然饿殍遍野。
“马里斯河的水己经干涸了，村民们己经没办法像往年一样从距离农田最近的河挑水，必须要到更远的诺亚河挑水，然而这样遥远的路程，就算所有可以动的人去挑水也根本来不及……距离农田最近的河段地势比农田低整整七米！
地势高于农田的河段就算乘坐马车也有整整半天的路程。”
年迈的领主望着远处龙牙山脉的雪白的山脊，握紧了拳头。
听闻至此，齐文也有些着急，脑袋转的飞快。
“我能去看看吗？
我对这些或许还算有些研究，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齐文飞快回到小凉亭开始收拾石桌上的书本，惊飞了停在书上的小甲虫。
“你？
你的身体……”玛丽抱着铲子，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让他去看看吧，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穆德里克和蔼的声音传来，齐文点点头。
由于收拾得太过着急，齐文一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
打翻的墨水泼到了几本书上，玛丽倒吸冷气的声音让齐文有些脊背发凉。
不过穆德里克并没有说什么，玛丽见状也只好忍着怒气帮忙收拾。
一边收拾一边数落齐文，不过齐文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在灵枢的帮助下，他脑子里的想法如同泉涌，大量的知识不断浮现。
当马车碾过龟裂的土路，齐文终于理解典籍中"赤地千里"的真正含义。
龟裂的田垄间，佝偻的农妇正用陶罐收集晨露，干涸诺亚河底躺着己经变成干尸的鱼。
热浪撕裂着田间的空气，佃农们一个个晒的黝黑，面黄肌瘦，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殷红。
齐文的心揪了起来，不断抽痛，自从他出生到现在，他从没见过如此惨状。
他曾所处的时代，大型水利工程的建设己经让干旱对人类的影响减到最低，但在这个时代，面对自然，人类手段有限。
“我的数据库里存储有这些水利的相关内容。”
灵枢浅浅道，如有需要随时可以调用。
齐文内心暗暗同意，很快齐文的大脑就蹦出来一大堆和水利有关的内容。
穆德里克的白马在某个坡道突然驻足。
下方河谷竟闪着粼粼波光！
龙牙山脉的融水在这里汇聚成流，诺亚河的河水清澈如明镜。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思考。
“我有办法了！”
齐文有些激动的大喊。
“我得先回城堡，您能帮我找到一些能工善做的木匠吗？
我还需要一些质地坚硬的木头！
然后您带着村民们将农田里的水渠修缮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做出来的这个装置可以让水逆流而上灌溉农田！”
穆德里克瞪着眼睛，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不过己经别无选择了。
“城堡西侧的塔楼里存了许多铁杉木，质地堪比钢铁，原本是打算用来做新城门的，不过现在……木匠我会通知他们在晚上到城堡***。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穆德里克的手指无意间摸索着雕着骏鹰头像的黄宝石剑柄。
太阳己经在龙牙山腰了，他的半张脸仿佛浸在青铜色阴影里，饱经风霜的脸此刻布满了严肃。
“哦！
对了！
还要一些松脂！”
齐文挠了挠脑袋。
穆德里克点点头，在向卡尔安排了一些事情后，示意齐文可以先行回去了。
齐文在颠簸的车厢内用左手勾画着，脑内《齐名要术》相关的内容正在不断变得清晰，有灵枢的帮助，他己经打算开始用这“龙骨水车”颠覆这个世界了。
城堡里，齐文将自己关在房间。
他飞快的找出纸笔，艰难的用左手勾画，即便每次歪掉的线都得重画，即便画的满头大汗，齐文依旧也没有一丝怒气。
月色渐渐洒满周围，在烛光的照耀下，齐文终于勉强画完了草图。
当他把潦草的图纸铺在城堡宴会厅长桌上时，抽着烟的木匠的烟斗同时冒起了火星，坐在地上的木匠站了起来。
“小子知道铁杉木的纹理走向吗？
不过又是贵族们一时兴起的玩乐罢了……”最有实力却十分年轻的木匠布鲁诺·埃尔南德斯刚刚嘲讽完，却也是瞪大了眼睛。
“这些是部件，你们先用这里的木材把这些零件单独做好，最后再组装起来，就是这样的。”
齐文将每个零件的图纸单独分发给木匠们，虽然图纸有些潦草，但形状很规整，而且都标出了详细数据。
“惊为天人！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布鲁诺捋着胡须，目不转睛的看着龙骨水车的结构图。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你们先照着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齐文推着布鲁诺往西侧塔楼走去。
彻夜的榫卯交响曲在城堡中传递，木匠们一刻不停的切削着木头。
铁杉木独有的气味和松脂的香味铺满了齐文的鼻腔，在齐文留下了独特的记忆，将来他一定会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场面。
黎明破晓时分，当首个木质链轮带着刮水板运转起来，在石板地上敲出清越的响声。
在工匠的欢呼声中，齐文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如释重负。
“你的身体己经很疲劳了，建议休息。”
灵枢适时的冒了出来。
（嗯，不过还不是时候，还有些事情要办。
）齐文给予回应。
他也没有理会那帮嘈杂且疯狂的木匠，也没有在意自己身上沾满的木屑，飞快的坐上马车，前往告知了正在和佃农们一同修水渠的穆德里克。
让齐文惊讶的是，穆德里克老爷子这边，在佃农们的努力下，水渠居然也快完工了！
龙骨水车很快被众人抬上了大型马车，齐文站在一旁看着，己经开始期待它最后运行起来的样子了。
晨光刺破龙牙山脉的雾霭时，那一架龙骨水车己如巨兽脊骨横卧在河岸。
老木匠布鲁诺用布满裂口的手掌拍打齿轮箱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老农用鞭子抽打牛背，随着老牛蹒跚的步伐，铁杉木轴承转动的吱呀声打破了周遭一言不发的寂静。
当第一股水流顺着导槽涌进干裂的田垄，龟裂的土层发出滋滋的吸水声，像是大地在***。
穆德里克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用力，即便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那受力发白的指节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激动。
齐文看着徐徐运行的水车，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舒缓一夜未眠的疲惫。
佃农们兴奋的冲进水渠，在浑浊的水流里舞蹈，老木匠布鲁诺像虔诚的信徒一般，盯着齿轮，手里的桦木尺一刻不停的测量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穆德里克缓缓走到齐文身旁，将沾满泥浆的手擦干净后轻轻按在齐文的肩上：“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没有你他们可能都要成为荒野上的尸壳。”
穆德里克看着眼前兴奋的佃农，脸上的表情少了几分忧愁，多了几分欣慰。
“或许老天让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你来拯救他们！”
眼神中似有泪光在闪烁“或许吧？”
齐文尴尬的挠了挠头回应以一个微笑，从小在他人指点批评下长大的他并不习惯此等场面。
穆德里克离开后，卡尔不知不觉走到发呆的齐文身旁，卡尔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入齐文的耳朵：“十分感激齐文阁下的努力，老夫己经很久没有看到老爷这样的表情了。”
齐文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水车木板带起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