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糖糖不怕
她再顾不上徐姐的拉扯辱骂,更顾不上头顶那些冰冷或轻蔑的视线。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脱开徐姐的钳制,几乎是扑出门外的姿态冲出了那间金碧辉煌的包厢。
走廊里依旧金碧辉煌,水晶灯折射着冷酷的光,但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糖糖!
糖糖不怕!
妈妈在!
我们去医院!”
她抱着孩子,踩着高得让她脚踝刺痛的劣质高跟鞋,跌跌撞撞冲向走廊尽头的后门。
孩子在她怀里越来越沉,如同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妈妈……糖糖疼……喘…喘不上气……”孩子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被剧烈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周沫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粉碎,脚步更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扇通往地狱般雨夜的后门。
暴雨像鞭子一样抽在周沫脸上。
劣质亮片裙湿透后紧紧裹在身上,冰冷沉重。
怀里的糖糖像个小火炉,滚烫的额头贴着她脖颈,呼吸又急又浅,带着撕裂般的呼噜声,间或爆发出短促凄厉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抽动着。
“糖糖乖…妈妈在…马上到医院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在轰鸣的雨声和雷声里渺小得可怜。
金樽夜总会霓虹闪烁的招牌在身后模糊成一片破碎的光晕。
她抱着孩子,像个亡命的赌徒,朝着车辆穿梭的主干道跌跌撞撞冲去。
高跟鞋早就甩掉了,赤脚踩在冰冷湿滑的柏油路上,碎裂的玻璃碴和不知名的污物刺痛脚底,她却感觉不到疼。
怀里糖糖的灼热和微弱的心跳,是她感知这个疯狂世界的唯一坐标。
恐惧像冰冷的水蛇,死死缠紧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停车!
停车啊!!”
她扑到街边,朝着飞驰而过的车流嘶声哭喊,大雨呛进口鼻,让她剧烈咳嗽。
一辆辆沾满泥水的车轮无情碾过积水潭,冰冷肮脏的脏水兜头盖脸泼来,糊住她的眼睛,染污了她怀中孩子滚烫的小脸。
没人停下。
红色的尾灯在雨幕里冷漠地亮起、远去。
希望一点点沉没在脚下的雨水里。
就在绝望快要吞噬她的前一刻,刺目的远光灯撕裂雨幕,一辆庞大流畅的黑色身影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驶近。
不是出租,是……宾利。
雨刮器刮开清晰视界的刹那,周沫认出了驾驶座那张侧脸。
冰冷、锐利,是她午夜梦回无法摆脱的梦魇——陆城。
副驾驶位上,周蕊精巧的下巴微微抬起,正悠闲地补着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沫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抱着孩子,不要命地冲到路中央,双臂展开,死死挡在了宾利的正前方!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夜!
巨大的惯性让沉重的车身猛地一顿,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濒死的尖叫,最终在距离周沫不到半米的地方,险之又险地停住。
引擎的低吼在暴雨声中显得格外压抑。
副驾驶的车窗无声滑落。
周蕊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探了出来,在车灯的光线下,漂亮得如同橱窗里的假人。
她挑了挑眉,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周沫和她怀里烧得脸色不正常的糖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优雅到刻毒的弧度。
“哟~这不是咱们被扫地出门的周大小姐嘛?”
周蕊的声音清亮婉转,穿透雨幕,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抱着你的小杂种,大半夜拦路?
是想再演一出苦肉计,攀个高枝儿?”
她刻意顿了顿,轻飘飘地发出一声笑,“脏母野种也想坐城哥的车?
也不看看自己浑身都透着一股穷酸晦气味儿,不怕脏了城哥的真皮座椅吗?
下辈子投胎选个好点的肚子吧!”
车窗玻璃无情地升上去前,周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补上了最后一句:“哦,忘了告诉你,城哥说,你那副样子真是…贱透了。”
最后几个字被隔绝在车窗内,但周沫看得懂她的口型。
巨大的引擎轰鸣再次响起,像一声闷雷砸在周沫耳边。
她没有看清陆城的表情,那昂贵的防窥车窗上,只倒映出她被雨浇透、狼狈不堪的扭曲影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黑色的宾利没有丝毫停留,猛地一打方向,巨大的轮胎狠狠碾过路旁蓄满污水的深坑——“哗啦!!!!”
冰冷、腥臭、肮脏的泥水瀑布般冲天而起!
粘稠浑浊的水浪以万钧之力,劈头盖脸地砸在周沫身上,将她瞬间浇得透骨冰凉。
腥臭的泥水糊住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窒息感汹涌而来。
更多的污泥浊水狠狠砸向她怀中那小小的、滚烫的身体!
糖糖被巨大的冲击和冰冷吓得骤然爆发出嘶哑尖锐的哭喊,却被泥水呛得戛然而止,只剩绝望微弱地抽噎。
周沫死死抱着孩子,被那巨大的水浪冲得一个趔趄,重心彻底失控。
“砰!”
她的后背和后脑勺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上,激起的污水再次蒙了她满头满脸。
剧痛和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耳朵里灌满了水,嗡嗡作响。
怀里的糖糖脱手而出,软软地滚落在一旁的污水里,小小的身子沾满泥泞,只本能地微微抽搐着,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
“糖糖!”
喉咙里喷涌出嘶哑的呐喊,她不顾全身的剧痛,猛地扑过去,用身体紧紧护住那具小小的、渐渐冰冷的身体。
刺眼的红色尾灯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雨幕深处,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雨,还在铺天盖地下着。
砸在身上,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血液。
怀里的糖糖气息微弱,滚烫的热度被泥水和冰雨迅速带走,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颤抖着,越来越轻,越来越冷。
周沫瘫坐在冰冷的积水里,赤脚踩在锋利的碎玻璃和粗糙的石子上,渗出的血丝混入脚下的污浊泥水中。
后背和尾椎骨传来的钝痛,冰冷肮脏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她低下头,雨水顺着散乱粘湿的头发不断滴落,混合着孩子身上被溅到的污泥和冰水。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女儿滚烫的额头,一遍遍徒劳地用嘴唇去感受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糖糖…糖糖不怕…妈妈在这儿…妈妈在…”声音支离破碎,被风雨打散。
西周是城市夜雨里模糊的光影和轰鸣的雨声。
这天地,空阔而冰冷,没有半分回应。
只有她和怀里慢慢失去温度的孩子,被困在这场无休止的倾盆大雨中,如同即将被溺毙的微尘。
冰冷的绝望,比雨水更刺骨地钻进她的每一寸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