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犟大骨头
下联：“哪个虫儿敢吱声！”
横批：“状元蛙（娃）！”
“牛批！”
“霸气！”
“劳资把话撂这儿，谁要踏马比我儿子分高，劳资特么请全县吃席！
管够，撑死算工伤！”
吉县吉利中学。
一场盛大的迎分宴正在紧张准备。
人山人海，高朋满座。
主办是吉县首富燕天鹰，主角是首富儿子燕云枭。
宾客是本县和市里各路名流，一个个穿着体面，脸上的笑容比抹了蜜还甜。
首富就要有首富的样子，燕天鹰从底层爬起来，好不容易出人头地，更要享受在云端的***，况且自己的大儿子是学霸，全县知名，今年高考又估分贼高，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嘚瑟一点有毛病吗？
让所有人瞧瞧，劳资不但有钱，儿子也有出息，酒宴特意摆在吉利中学大礼堂。
那排面，可比在大酒店强多了—— 尤其那副红绸金字的对联，高高悬在主席台正上方，烫金大字在红绸底上灼灼发亮，被穿堂风掀得猎猎作响，跟个傲娇的孔雀似的，生怕别人看不见。
锣鼓队的铜钹被晒得发烫，鞭炮盘成圈堆在墙角，像条冬眠的大蟒蛇；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对联调试焦距，自媒体的手机举得像片小树林，所有人都盯着墙上的挂钟，等那十点整的分数揭晓，跟等春晚倒计时似的。
“燕先生不单是商界巨子，儿子更是一代学霸，屁服，屁服啊！”
一个脑满肠肥的老板举着茶杯，茶沫子溅在衬衫上也顾不上擦。
“没错！
我们大侄子，是吉县几十年来最牛逼的，清北保送都不屑，就要自己凭本事考！
这魄力，比他爹花钱还厉害！”
“那是人家有实力，平时模考，哪次低过720！
我家那小子，考个270都得烧高香！”
“720分！
全国状元不好说，省状元，那是妥妥滴！”
“难怪人家燕首富敢提前发帖请客，实力摆在那啊！
这就跟开盲盒，人家知道里面肯定是隐藏爆款！”
“那可不，估分都超过730了，就算放眼全国，不是前三，也是前五了吧！”
“看人家，有钱又有才，家族兴旺，祖坟冒青烟，咱可羡慕不来！
我家祖坟估计是被黑烟呛着了！”
“今年高考题可难啊，人家都能考这么高，瞧瞧，瞧瞧！
回去特么把我那不争气小子胖揍一顿！
打不出 700 分，打出个鼻血也行啊！”
“那是天赋，揍能揍出个屁来！”
“别吵吵了，快十点了，分快出来了，一会儿大匾首接上分，抬进大堂，是吉利中学的镇校之宝啊！”
“那可不，那块匾，金丝楠木，刷了七层清漆，价值一百万！
燕首富可是下了血本滴！”
“那算啥，一个字，值！”
宾客们七嘴八舌地羡慕议论。
吉利中学校长刘长发挺着微秃的脑门，衬衫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正上蹿下跳地指挥着服务生摆果盘。
市县的头头脑脑来了不少，他每走一步都带着春风得意的笑 —— 这场宴开好了，名利双收，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老陈，你装的空调，再捅娄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刘长发瞥见角落里蹲在空调外机旁的男人，没好气地喊道。
“放心，校长，天这么热，人这么多，没我装的大空调可不行！”
刘长发嘴角撇成个酸橘子，嗤笑一声：“你给我家装的那台就不行，没用一年就嗡嗡响，跟抽风似的。
早知道就不让你儿子进重点班，净特么拖后腿！
你儿子要是有空调一半凉快就好了！”
“诶，刘校长，可别这么说，” 男人脸上的笑僵了僵，手背青筋跳了跳，“那是国产最好的牌子了。
我儿今年要能考上一本，我就豁出去了，给你换台进口的，保证安静得跟猫似的！”
“嘿，我说老陈，” 刘长发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又尖又利，“让你接首富迎分宴加空调这个活就不错了，还一下加了五台！
这多大的恩典啊！
还等出分？
就您那儿子，重点班的边角料，还想上一本？
加上你那抠搜样，你就是送我个进口中央空调，他也没门！”
“草，哪有这样说自己学生的！”
老陈猛地站起来，工装领口崩开两颗扣子，“除了空调，我这几年送的家电还少吗？
就今天这几把活，劳资赚啥啦？
你吃了多少回扣？！
反正高考完事了，劳资还不伺候了！”
“行，你等着瞧！”
刘长发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手指着老陈的鼻子抖个不停。
“就你小崽子那成绩，跟人家燕云枭提鞋都不配，还得复读，等着瞧吧！”
老陈陈大骨顿时像被扎破的气球，气焰矮了半截。
“诶，校长，校长，” 他搓着手往刘长发跟前凑，“甭管考啥 B 样，都给你加装进口滴！
真的！
真的！”
“不稀罕，你自家留着用吧！”
刘校长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把新装的空调外机给卸了！
当废铁卖了！
“大骨啊，你怎么惹翻校长啦？！”
旁边一个卖水果的老板凑过来，压低声音调侃，“你儿子陈皮不是跟燕首富儿子一个班吗？
看人家跟校长处的，你啊，骨头硬，谁都敢得罪，就是底层的命！”
“就是啊，你那家小破家电小店，早被电商顶成啥样了，心里没点B数吗？”
另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晃着脑袋，“人家能给你这个活，己经开恩啦，怎么着，不知感谢，还惹人家生气！”
“刘校长还是仁慈，我要是校长，早让保安把他撵出去了！
过后啊，空调全拆了！”
“真是不知好歹，识相的，这几台破空调，就该赠送给学校，也算给燕首富宴席随点礼钱！”
“呸！
不就考个破大学吗，有什么了不起！”
陈大骨梗着脖子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砸在锃亮的地砖上，“一会儿出分，我儿上个一本，我也摆宴，请你们喝茅子，你们可得随礼啊！”
“哈哈哈！”
哄笑声像炸了锅。
“我呸！”
有个认识的骂道：“犟骨头，别特么嘴欠！
破大学，留给你那个学渣儿子吧，人家燕云枭，妥妥学霸，青花八井抢着要，你就羡慕嫉妒恨吧！
你儿子能考上个‘家里蹲’大学就不错了！”
“劳资羡慕个锤子！”
陈大骨犟得很：“青八出来，不照样送外卖，劳资好歹有产业！”
“哈哈哈！”
“犟大骨啊犟大骨，就您那破店，也叫产业，惨业吧，凄惨的惨，跟人家燕首富的产业比，你这顶多算个小卖部！
哈哈！”
“嚯哟，跟人家燕首富比产业，你还真敢说出口，关公面前耍大刀！”
“就你那店子我还不知道，一年到头，也就勉强糊口，这还是没得罪人，你现在把刘校长得罪了，看谁还敢上你那买家电，买空调！
到时候你就等着喝西北风，顺便吹吹你那破空调！”
“就是，人模狗样的，说得好，是个小老板，说不好，就是个底层打工仔！
哪有当老板自己还爬上爬下安装的啊！
哈哈！”
“一个臭卖空调的，还敢在人家首富的场子嘚瑟，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小心人家一个喷嚏把你吹回你那破店！”
“老爸，那边有个空调出风量小，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你去看看！”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 T 恤的少年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脑门上，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海草似的。
在众人的讥讽声中，父子俩低着头，踩着满地的瓜子壳，闷闷地往礼堂后排走，那背影，活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呵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尽打洞，” 有人在背后阴阳怪气，“臭卖空调的，也就能生个修空调的垃圾儿子！
以后陈家就是空调世家，代代相传修空调！”
这话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陈皮耳朵里时，他正蹲在空调外机旁递扳手。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里，涩得发疼，可他没动。
只是握着扳手的手，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 凭什么？！
凭燕云枭爹是首富，就能挂 “状元娃” 的横批？
凭他爹装空调时被校长指着鼻子骂 “拖后腿”，他就得被叫做 “学渣”？
心里的火气，跟空调外机似的，呼呼往外轰。
陈皮低头看着外机上自己映出的模糊影子，那影子突然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牙。
他突然想把手里的扳手砸向那些哄笑的脸，砸烂刘校长撇成酸橘子的嘴，砸穿这满场 “首富牛逼” 的聒噪 —— 但他只是往老爹手里塞了块抹布，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爸，外机螺丝紧好了。”
心里那股气，却像被堵住的空调管，在五脏六腑里疯狂打转，几乎要胀破皮肉。
“就那小子我知道，叫陈皮，从小就皮，不好好读书，成绩嘛，不上不下，中不溜晃荡，跟他那破空调似的，时好时坏！”
一个戴眼镜的老师模样的人撇着嘴，“这老骨头，下了血本舔校长，才让他跟人家燕云枭上同一个重点班：万里班。”
“草，就这样的货色，还上万里班呐，十里就不错啦！
败坏吉利中学名声！
他要是能学好，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还得带着空调一起升起来！”
“这样的垃圾，在重点班就是学渣！
渣得不能再渣，跟豆腐渣似的！”
“高考能考400分吗？
能考 400 分，我就把我这眼镜吃了！
哈哈哈！”
“哼哼，能上个大专，就烧高香了！”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渣子，以后就是社会的边角料，打螺丝的料，能有个大学上，就是抬举他了！”
“还不如首接踏马上社会大学得了，跟他那个底层老子干点底层的活，勉强糊个口算球，浪费那钱干球！”
“就是啊，上个破民办大专，几年大几万的扔，就得到一张废纸，还不如卖空调实在！”
“好，大家记着点啊，以后就买他家的空调电器啥的，就算扶贫啦，哈哈哈！”
“哈哈哈！”
“家主，出分啦，出分啦！”
在一片哄笑声中，燕家的仆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差点被门槛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