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里的异常订单六月的梅雨季像个赖着不走的客人,把整座城市泡得发潮。
大刘骑着电动车拐进望月小区时,雨衣下摆已经淌成了小瀑布,
鞋里的水随着蹬车的动作晃荡,每一下都带着冰凉的黏腻感。手机导航在雨幕里闪烁,
订单信息刺得他眼睛发酸 ——"302 室热汤,备注:给独居老人,麻烦敲门轻些,
汤要温的"。又是这个地址。这礼拜第三次了,每次都是不同的商家,
备注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刘捏了捏车把,刹车时轮胎在积水里打滑,
溅起的泥水糊在裤腿上。他在这片区送了五年外卖,
闭着眼都能数出哪栋楼的电梯总在哪楼卡壳,哪户人家的门铃是坏的。
但 302 室的吴奶奶,是个例外。第一次送汤是三天前,同样的暴雨天。
他拎着保温桶站在防盗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缓慢的挪动声,隔了足有两分钟,门才开了道缝。
82 岁的老人举着把蓝布伞,伞骨歪了两根,伞面还在滴水,像是刚从雨里捞出来的。
"我没点东西。" 吴奶奶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发脆。她的眼睛浑浊却锐利,
死死盯着大刘手里的保温桶,像在看什么烫手的物件。大刘当时愣了愣,
核对了三遍地址:"没错啊,302 室,备注说给独居老人...""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 老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手里的伞柄攥得发白,"拿走,别再来了。
"门 "砰" 地关上,震得楼道声控灯都亮了。大刘站在原地,
听着保温桶里的汤晃荡的声音,心里犯嘀咕。后来他把汤带回站点,老陈扒着桶沿嘬了口,
咂咂嘴说:"是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排骨汤,得五十多块呢。"此刻雨势更大了,
风卷着雨丝往楼道里钻。大刘抹了把脸,再次敲响 302 的门。这次门开得快些,
吴奶奶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衫,手里攥着个搪瓷杯,杯沿磕掉了块瓷。"又是你?
" 老人的眉头拧成个疙瘩,"说了别送了,听不懂人话?""吴奶奶,这订单退不了,
您就收下吧。" 大刘尽量让语气软和,"天儿这么冷,热汤喝了暖和。
" 他说着往屋里瞥了眼,
这一瞥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 玄关的鞋柜上堆着十几个外卖袋,花花绿绿的,全没拆封。
最上面那个袋子印着 "养生粥铺" 的 logo,他前两天送过同款。
吴奶奶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把门往回拽:"看什么看!
""您这儿... 好多外卖啊。" 大刘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手指触到门板,冰凉。
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翻订单记录,"这些该不会都是... 给您点的吧?
"老人的动作顿住了,肩膀微微垮下来。楼道里的灯暗下去,
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大刘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他划开和前几单骑手的聊天框 ——"兄弟,302 的汤送了吗?老人接了没?
" "没接,放门口了,备注让她记得热了再喝。" "唉,还是这样。上次我送的乌鸡粥,
也原封不动搁着。" "老陈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去年冬天还会跟人唠两句..."大刘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突然觉得这雨下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抬头看向吴奶奶,老人正望着那些外卖袋出神,嘴角往下撇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这些..." 大刘斟酌着开口,"都是别人给您点的?"吴奶奶没说话,转身往屋里走,
门却没关严。大刘犹豫了一下,拎着保温桶跟了进去。屋里飘着股淡淡的樟脑味,
家具都是老式的,红木沙发的扶手上搭着件毛线披肩,针脚歪歪扭扭的。"放那儿吧。
" 老人指了指茶几,自己往沙发上坐,搪瓷杯被她放在膝头,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磕掉瓷的地方。大刘把保温桶搁在茶几上,目光扫过那些外卖袋。
他数了数,正好十五个,最早的那个袋子边角都发黄了,看日期是半个月前。
清一色的汤汤水水,备注都写着 "给 302 吴奶奶",下单人信息却都是匿名。
"他们..." 大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吴奶奶突然抬起头,
眼睛里像蒙着层水汽:"你知道阿明吗?""阿明?" 大刘愣了愣,"哪个阿明?
"老人没回答,颤巍巍地站起身,往卧室走。她的背影佝偻着,走路时左腿有些跛,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大刘看着她打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红布掀开,是个摔得变形的外卖箱挂牌,
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但 "302 吴奶奶专属" 几个字,还是能看得清。
第二章 红布包着的秘密挂牌的塑料壳裂了道大口子,边缘还沾着点褐色的痕迹,
像是干涸的血迹。大刘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他想起三个月前站点老陈醉酒时说的话 —— 去年冬天,有个叫阿明的年轻骑手,
在望月小区附近出了车祸。"阿明是个好孩子啊。" 吴奶奶用袖口擦了擦挂牌,
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比我儿子还贴心。"她的声音慢慢缓下来,带着点恍惚,
像是沉入了回忆里。大刘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起来。
阿明第一次来送外卖,是前年的重阳节。那天吴奶奶的儿子打视频电话,
说公司临时加班回不来,她挂了电话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正哭着门铃响了,
门口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蓝色骑手服,手里拎着个外卖盒。"吴奶奶是吧?
您儿子给您点的重阳糕。" 阿明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闪闪的,"他说赶不回来,
让我给您捎句节日快乐。"吴奶奶当时愣了半天,她知道儿子根本没这心。后来才发现,
那重阳糕是阿明自己掏钱买的。"他说看我家灯亮到后半夜,猜我一个人闷得慌。
" 老人说到这儿,嘴角往上翘了翘,"那孩子,鬼精得很。"从那以后,
阿明几乎每天都来。有时是送完附近的单顺道过来,有时特意绕路,
手里总带着点东西 —— 今天是刚出炉的糖糕,明天是菜市场打折的新鲜蔬菜,
后天又拎着捆老太太爱吃的茴香。"他知道我腿不好,爬不了五楼的菜市场,
总说 ' 奶奶您想吃啥跟我说,我给您带 '。" 吴奶奶的手指在挂牌上慢慢划着,
"去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三天三夜,我想着囤点菜,
结果下楼梯时脚一滑..."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
大刘赶紧给她倒了杯温水,老人喝了两口,才接着往下说。那天她摔在单元门口的雪地里,
左腿钻心地疼,喊了半天没人应。就在她以为要冻僵在那儿时,听见电动车的刹车声。
阿明跳下车冲过来,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背着她往医院跑。"雪没到膝盖,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喘得像头牛。" 吴奶奶的眼泪掉在搪瓷杯里,"到了医院,
医生说再晚点腿就保不住了。他帮我垫了住院费,跑前跑后办手续,直到我侄子赶来,
他才说还有单没送,骑着车就冲进雪里了。"大刘的心揪了起来,他好像能看见那个雪夜,
年轻的骑手在风雪里奔波的背影。"后来呢?" 他轻声问。老人沉默了很久,
久到大刘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见她低低地说:"后来... 他就再也没来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吴奶奶把红布重新包好挂牌,
放回抽屉锁上,钥匙揣进贴身的口袋里。"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看着大刘,
眼神里有愧疚,也有感激,"但汤别再送了,我喝不下。
"大刘拎着没开封的保温桶走出 302 室,站在楼道里掏出手机。他点开老陈的微信,
打字问:"陈哥,去年冬天出车祸的阿明,是不是送过望月小区 302 的单?
"消息发出去没半分钟,老陈就回了个电话过来,背景里吵吵嚷嚷的,像是在站点。
"你问阿明干啥?" 老陈的声音带着点酒气,"你也送 302 的单了?""嗯,
刚从那儿出来。" 大刘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吴奶奶跟我说起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老陈叹气的声音:"那老太太心里苦啊。阿明出事那天,
就是从医院送完她,赶去送下一单的路上..."第三章 外卖箱里的温度老陈今年五十多,
是站点里资格最老的骑手。他说阿明刚来时才二十岁,瘦得像根豆芽菜,骑个二手电动车,
车筐总是歪的。"那孩子实诚,别人不愿接的远单、爬楼单,他抢着接。
" 老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有次送晚了,顾客把餐扔他脸上,他捡起来擦擦,
还跟人道歉说 ' 不好意思耽误您吃饭了 '。"阿明住的出租屋离站点不远,
老陈去过一次,十几平米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堆满了捡来的纸箱和塑料瓶。
"他说攒钱给老家的妹妹治病,那丫头有先天性心脏病。" 老陈的声音低下去,
"出事前一天,他还跟我说,等妹妹做完手术,就带她来城里吃肯德基。"去年腊月廿三,
小年。雪停了,但风刮得像刀子。阿明送完吴奶奶去医院,手机上还有个加急单,
是城郊养老院的,要送三十份饺子。"那单距离远,又赶上下雪,没人愿接。
阿明说 ' 养老院的老人等着吃呢 ',裹紧衣服就去了。"老陈当时劝他别去,
天太黑路太滑。阿明笑了笑,拍着车座上的外卖箱:"没事陈哥,我这箱子里暖和,
饺子冻不了。"他没说谎。阿明的外卖箱里总垫着层厚棉垫,夏天放冰袋,冬天塞暖宝宝,
他说 "顾客点的餐,就得让他们吃得舒坦"。那天他骑到城郊的十字路口,
为了避让一辆闯红灯的货车,连人带车摔进了沟里。"货车跑了,是路过的司机报的警。
" 老陈的声音带着哽咽,"等我们赶到医院,人已经没了。他那个外卖箱,
还死死抱在怀里,里面的饺子... 一个没洒。"大刘站在雨里,感觉眼眶发烫。
他想起刚才吴奶奶抽屉里的挂牌,想起那些堆在玄关处的外卖袋,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单... 是我们同行点的吧?" 他问。"嗯。" 老陈应了声,"阿明的葬礼上,
他妹妹来了,小姑娘怯生生的,说哥哥总跟她提起 302 的吴奶奶,说老人一个人可怜,
让她以后有机会来看看。我们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就商量着,接着给老太太送点吃的。
"一开始大家轮流点,后来越来越多的骑手加入进来。有的点她爱吃的茴香馅包子,
有的点补钙的排骨汤,还有个刚入职的小伙子,特意去学了熬粥,
每天早上自己做好了装在保温桶里送过去。"知道她犟,不肯收,就都写匿名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