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你看这件衣服好看么?”我拿起一件连衣裙,在自己身前比了比。清新的浅蓝色,
柔软的雪纺材质,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衬得我***的胳膊愈发莹白。
赵启明挑剔的目光扫过裙子,眉头立刻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定:“好看是好看,但是明珠,你现在已经结婚了,
穿这种漏胳膊漏腿的,像什么样子?太不检点了。”“?”我拿着裙子的手顿在半空,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着冰凉丝滑的布料。一股混杂着荒谬和委屈的情绪哽在喉咙。
不检点?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及膝连衣裙,在他嘴里仿佛成了什么伤风败俗罪证。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这句话而凝滞,我能感觉到不远处导购小姐投来的微妙视线。
我沉默着,没有像以往那样争辩,只是默默地把衣服挂回货架,
衣架与金属横杆碰撞发出清脆却沉闷的声响。他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异样,或者说并不在意,
已经转身率先朝店外走去,背影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控制欲。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像个小媳妇。曾几何时,我们并肩而行,他总会下意识地让我走在内侧。“启明,我有点渴,
买杯奶茶吧。”路过一家网红奶茶店,香甜的气息飘来,我带着一丝残留的期待开口。
“奶茶?”他嗤笑一声,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短暂抬起,扫过我,“全是糖精和植脂末,
喝多了不仅胖,还烂脸。一会回家了喝点白开水,你这体重,都**位数了吧?该控糖了。
”我的体重,刚刚过九十五斤。曾经,他说就喜欢我这样,抱起来柔软,
不像一根干瘪的骨头。“都七点了,我们去吃饭吧,前面那家新开的火锅你不是说想试试吗?
”我压下心头的涩意,再次尝试。“外面的菜重油重盐,地沟油更是防不胜防,不健康。
”他收起手机,语气带着一种为我好的关切,却又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回家你做吧,
干净,我也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了。”家,那个曾经充满温馨憧憬的地方,
如今更像一个需要我不断付出的牢笼。我每天下班赶回去洗手作羹汤,他却越来越挑剔,
越来越难得回家吃一顿饭。商场冷气开得足,我只穿了件真丝衬衫,
***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里冷气太足了,我们去咖啡厅坐会吧?暖和一下。
”我抱着胳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冷冷冷,出门让你多穿点不听,
现在知道冷了?真扫兴。”他终于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关心,
只有被打扰后的烦躁,“赶紧回家就不冷了。”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挺拔依旧,
却透着一种陌生的坚硬。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了。
眼前这个刻薄、挑剔、吝于给予一丝温暖的男人,
真的是当年那个把我捧在手心里、怕我冷了饿了累了的赵启明么?大学时期的赵启明,
是全校闻名的‘贫寒贵子’。他来自偏僻的农村,家境清贫,却凭着一股狠劲和绝顶的聪明,
拿遍了各类奖学金。他眼神内敛清澈,眉尾周正干净,
身上总带着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踏实、向上、沉默’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就是这样一个男生,用最笨拙也最热烈的方式,闯入了我的生活,也攻克了我的心防。
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于是拼了命地打工,同时做四份***,
只为了能请我去一次像样的高级餐厅,让我不必迁就他而降低生活标准。
他自己常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却坚持每天给我送一朵还带着露水的玫瑰。无论刮风下雨,
他永远准时出现在我宿舍楼下,接送我上下课,书包里总是备着伞,喝一杯热水。
不论什么天气,他总是及时给我带来无尽的暖意。相恋后,他对我的呵护更是无微不至。
出门在外,他永远自己带着一件我的外套,说我体质偏寒,怕我着凉。
他的背包像个哆啦A梦的百宝袋,里面总有一个柔软的小垫子,
怕我走累了可以随时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他说他的女孩不能受一点委屈。我们的第一次接吻,
在学校静谧的小树林里,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嘴唇轻轻贴上来的瞬间,带着虔诚的颤抖。
分开后,我惊讶地发现,他眼眶竟然红了,里面嗡着泪水。他紧紧抱着我,
声音哽咽地说:“珠珠,我太幸福了,像做梦一样,我怕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我当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以为那是爱到极致的情难自禁。毕业那天,
他在学校最大的广场上,用999朵鲜艳的红玫瑰铺成了心形的海洋,
又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积蓄,为我燃放了整整半个小时的绚烂烟花。在漫天华彩下,
在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声中,他单膝跪地,举着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紧张地看着我,
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贫穷算什么,只要他爱我,
我爱他,未来一切都可以共同奋斗。我和赵启明的爱情遭到家里的极力反对,我力排众议,
甚至不惜与心疼我的父亲发生激烈争吵,一意孤行地,嫁给了除了一腔爱意和所谓潜力外,
一无所有的赵启明。我天真地以为,我嫁给了爱情。可怎么就,结婚之后,全都变了呢?
不过三年。仅仅三年。他开始以工作忙为借口,越来越不按时归家。
开始嫌弃我做的饭菜要么咸了要么淡了,比不上他家乡的口味。
开始挑剔我买的衣服、化妆品太贵,不懂得勤俭持家。开始抱怨我太娇气,一点苦都吃不了,
不像个能过日子的女人。那些曾经的呵护备至,耐心体贴,如同退潮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日渐冰冷的海岸线。“珠珠,你自己先回家吧,公司临时要加班,有个急件需要处理。
”赵启明低头快速回着消息,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抬眼看我一下。以前,他再忙,
只要我说累了,他都会坚持亲自送我回家,说晚上不安全,他不放心。
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最终,
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个低低的“嗯”字。我满眼失落,
一个人打车回了那个所谓的“家”。刚推开家门,
一股混杂着汗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发酵酸菜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心里咯噔一下,
随即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人——赵启明的父亲来了。我心中顿时一沉,不是看不起他父亲,
而是这位老人家的生活习惯,实在让我无法忍受。
他正肆无忌惮地靠在我不久前刚换的、价值不菲的羊绒沙发套上,一只脚跷在茶几边缘,
粗糙的手指正用力地抠着脚趾缝,抠下来的灰白色死皮,
被他随意地、甚至带着点玩味地用手指捻起,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然后轻飘飘地扔到了我新买的、浅色系的手工编织地毯上。我眼前一黑,血压瞬间飙升,
强忍着的怒火和委屈终于冲破了临界点。我直接冲上去,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爸!
你在干嘛!这样太不卫生了!”他爸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撇了我一眼,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理所当然:“就你城里人讲究。我在自己儿子家,咋舒服咋来。
你该干啥干啥去,不用管我。”“这地毯都是我新换的!家也是我刚收拾好的!
你要是脚不舒服就去洗一下,或者我帮你打水来泡一下都行!不能这样往地毯上扔啊!
”我指着地毯上那刺眼的污渍,胸口一阵阵发闷。“你怎么和我说话呢!”他爸把脚放下,
坐直身体,瞪着眼睛,“这家是我儿子的!我是他老子,我想咋样就咋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房子……我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为了维护赵启明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
我对外声称这套位于市中心高档小区的婚房是他买了。实际上,从首付到月供,
再到装修家具,每一分钱都来自我的嫁妆和父母的贴补。此刻,
这善意的谎言像一枚淬了毒的回旋镖,狠狠地扎进了我自己的心口。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用理智压下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愤怒。然而,吸入鼻腔的,
全是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脚臭味混合着老人身上散发出的体味。
脑中那根早已绷得死紧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巨大的委屈、愤怒、以及这三年积攒的所有不甘和失望,如同海啸般攫住了我。
我没有再看那个还在嘟嘟囔囔抱怨“城里媳妇难伺候”的老人一眼,转身冲进卧室,
拉开衣柜,胡乱地将几件常穿的衣服、护肤品塞进行李箱。这婚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我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了!我要离婚!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我受不了这样的婚姻,
更受不了这样毫无尊严的生活!我是整个沈家唯一的女孩,从小被父兄捧在手心里,
如珠如宝地养大。当初全家反对我下嫁,是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一意孤行,极力争取,
甚至用绝食来威胁最疼爱我的父亲,堵上了我所有的骄傲和未来。结婚三年,
我争取来的婚姻就是天天给这个男人洗衣服做饭,忍受他日渐的冷漠和精神打压,
还要承受他家人对我的轻视和不尊重么?我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进入地下停车场。坐进我自己买的、却被赵启明时常开去充门面的车里,我终于忍不住,
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回想着大学里那些甜蜜的片段,
对比着婚后这一地鸡毛的残酷现实,泪水彻底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哭了许久,浑身脱力,
甚至无法发动车子。就这样吧,好聚好散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为这段曾经奋不顾身的爱情,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就在此时,远处一道车灯由远及近,
雪白的光柱划破了停车场略显昏暗的光线。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透过模糊的前挡风玻璃看去,才发现是赵启明的车回来了。
他的车正好停在我斜前方不远的一个车位上,熄了火。可他迟迟未下车。正在我疑惑的时候,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身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却又隐隐透着一丝熟悉的、富有节奏的幅度,
轻微地晃动起来。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随即疯狂地冲到了头顶,
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驾驶座的车门率先打开,赵启明满身狼狈地下了车,可他竟然是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的。
他的衬衫领口敞开着,皱巴巴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赵启明脚步有些虚浮地绕到车后去整理衣物。紧接着,从驾驶座上下来另一个人,
一个我熟悉的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我像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
瞪大眼睛,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两个身影在车尾难舍难分地整理着衣物,
动作间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亲昵。赵启明背对着我,那个男人则伸出手,
温柔地帮他抚平衬衫背后的褶皱。然后,赵启明转过身,自然地靠进那个男人的怀里,
他顺势搂住他的腰,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轻吻。赵启明的脸上,
洋溢着一种我与他结婚三年来,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全然放松的餍足与愉悦。最后,
他俩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十指相扣,肩并着肩,亲密无间地一起走向了电梯厅,
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愣了许久许久,久到我觉得周围的世界已经崩塌毁灭,
只剩下我独自坐在冰冷的铁壳子里,面对着这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那个男人,
是住在我们楼下那个总是笑容温和、看起来彬彬有礼的男人,
李达羌李达羌……他就住在我们楼下。印象里,他常来我家借东西。有时是一本绝版的书,
有时是一个专业的工具,有时甚至只是一瓶酱油。他借走的锅、书、工具,
总是被细致地清理过,崭新地还回来。我还曾笑着对赵启明夸赞,说这个邻居真有素质,
懂礼貌。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昔日那些被爱情滤镜忽略的、如同散落珍珠般的疑点,
此刻被这根名为“真相”的线串了起来,变得清晰无比,触目惊心。
我说为什么有时候我和那个男人在楼道里打招呼时,站在一旁的赵启明身体会有些微的僵硬,
眼神会有一闪而过的紧张。我当时还傻傻地以为,是他吃醋了,心里甚至有点隐秘的欢喜。
我说为什么那个男人每次来借东西,不论我在不在家,赵启明都会给我发条消息宝贝,
然后问我在干嘛,什么时候回家。原来不是在关心我,而是在为他们的幽会打探风向,
确认安全!有一次周末的下午,我正在主卧的浴室里洗澡,
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关门和压低的说话声。我喊了几声赵启明,他隔着门板回答,
声音有些急促,说楼下的李哥来借个扳手,马上就走。他们那个时候……在干嘛?
在我的家里,在我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做了什么?还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身边空空如也,
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加班饿了,去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大概半个小时就回来。
他回来时,身上似乎确实带着一点夜风的凉气,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我们家的沐浴露的味道。他们那个时候,是不是在一起?
就在楼下的那个房间里?还有我们的新婚之夜……我因为高兴,被亲友灌了太多酒,
醉得不省人事,最后在客厅的沙发上昏睡过去。第二天清晨醒来,头痛欲裂,
却发现主卧的婚床上一片凌乱,床单褶皱不堪,枕头甚至掉了一个在地上。
赵启明当时睡眼惺忪地解释,说他昨晚也喝多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弄得有点乱。
他们那晚……是不是在我的婚床上,在我和赵启明的新婚床上……我越回想,身体就越冰冷,
心里的恶心感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上,无法抑制。“呕——”我猛地推开车门,
蹲在冰冷的水泥地旁边,扶着车轮,吐得昏天暗地,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苦涩的胆汁。
我浑浑噩噩地拖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地下停车场,给我大哥打了电话。
我坐在大哥昂贵的宾利车里,眼睛无神地盯着前面被车灯照亮的路面,一言不发。
大学里那些甜蜜的、被我一直珍藏心底的片段,与刚才停车场里那恶心、打败的一幕,
在我脑中疯狂地交织、对撞、撕扯。那些曾经的深情款款,那些海誓山盟,
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一下下凌迟着我的心。“骗子!都是骗子!!”我骤然爆发,
积压的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尖叫着,疯狂捶打车内一切能碰到的东西,
真皮座椅、后视镜、仪表台……世界在我眼前彻底支离破碎,色彩尽失。原本,
那些盛大的浪漫,那999朵玫瑰,
是为了掩盖他内里早已腐烂发臭的真实性向;那半个小时的绚烂烟花,
是引燃我未来幸福、将我炸得粉身碎骨的硝烟。他对我的所有‘好’,
那些看似笨拙却热烈的追求,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
给远在农村、期盼他传宗接代的父母、给周围审视的目光、给这个尚未完全开放包容的社会,
一个‘正常’的、符合预期的交代。他赵启明,这个我爱了七年、嫁了三年的男人,
从来就不需要我沈明珠这个女人本身。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为什么第一次接吻就哭了。
我还傻兮兮地以为是爱意汹涌,激动难耐,原来是因为恶心!
是因为他必须要克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障碍,去亲吻一个他根本不感兴趣的女人!
为什么他一毕业就火急火燎地向我求婚结婚?因为他装得太累了!
因为他需要一个体面的、家世良好的妻子作为掩护,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生育的工具,
甚至一个帮他提升社会阶层、提供创业资金的跳板!装太久是会被发现的!
为什么我们婚后的夫妻生活次数屈指可数,质量乏善可陈,他总是以累、忙、压力大为借口?
因为他赵启明,从根子上,就不好我这一口!他碰我,对他而言是折磨!
我发泄着心里滔天的怒火、被欺骗的耻辱、以及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大哥急忙将车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