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锈蚀的钢筋立柱喘息,右肩的义体关节在刚才的坠落中彻底错位,露出里面纠缠的电线和闪烁的电路板。
那些细密的红色纹路正从脖颈往脸颊蔓延,像某种寄生藤蔓在皮下扎根,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脆响,不是机械蠕虫的嘶鸣,是特勤队作战靴碾过金属碎渣的声音。
林默猛地转身,电磁匕首在掌心转出蓝色电弧,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领队的面罩反射着废墟上空的灰光,露出下巴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三年前在锈带贫民窟,就是这张脸下令开火,激光束扫过之处,小棠紧抓着他的那只手瞬间焦黑。
“交出芯片。”
面罩下的声音裹着寒意,像第七区终年不化的辐射尘,“你父亲的错误,不该由你来买单。”
林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电磁匕首的蓝光映在他溃烂的皮肤上。
他想起父亲葬礼上联邦派来的“慰问者”,那些人用同样悲悯的语气说“节哀”,转身就把父亲的研究资料付之一炬。
此刻战术目镜的热成像图层里,三具黑色热源正呈品字形包抄过来,他们的枪口都装着声波抑制器,显然不想惊动这片废墟里的其他“居民”。
“错误?”
林默笑出声,喉咙里的金属味混着血腥味涌上来,“是你们把纳米集群当武器的错误,还是屠杀平民的错误?”
第一发***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在身后的混凝土断墙上炸开白色烟雾。
林默借着烟雾翻滚,电磁匕首精准地刺入右侧特勤队员的膝盖关节,那人闷哼一声跪倒,战术背心里滚落的手雷在金属地面上弹了两下。
林默反手将其踢向追兵,爆炸声震落头顶的锈蚀钢板,他趁机钻进通风管道的残骸。
管道内壁的锈垢在指尖簌簌剥落,林默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特勤队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
左腿的义体己经彻底失去动力,每挪动一步都要靠手臂拖拽,金属关节摩擦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当他终于从管道另一端爬出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球形建筑顶端,脚下的金属外壳布满蜂窝状孔洞,透过孔洞能看见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是“星桥计划”的导航中枢,七十年前负责校准轨道电梯的坐标。
此刻穹顶中央的全息投影装置还在运转,断断续续的星图在辐射干扰下扭曲,像被揉皱的锡纸。
林默的战术目镜突然捕捉到异常信号,那些星图碎片重组的瞬间,他看见月球背面有个从未在联邦星图上标注过的阴影,形状像只蛰伏的昆虫。
“找到了……”林默的指尖抚过冰冷的金属外壳,父亲芯片里反复出现的坐标,原来指向这里。
身后的管道传来响动,林默转身时,正看见领队举着枪站在出口,面罩己经摘下,那道月牙形疤痕在灰光里格外狰狞。
“你父亲死前把数据上传到了月球基站,”领队的声音带着某种疲惫,“那些纳米集群根本不是失控,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为了摧毁联邦的轨道防御系统。”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电磁匕首差点脱手。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当时以为是恐惧,现在才明白那是决绝。
“你说谎!”
林默嘶吼着扑过去,却被领队侧身躲过,后腰重重撞在全息投影装置上。
星图瞬间紊乱,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砸落,其中一段监控画面让他浑身冰凉——那是三年前的锈带贫民窟,父亲穿着特勤队制服,站在激光炮的操作台旁,手指悬在发射按钮上。
“他是为了销毁纳米集群的母巢,”领队的枪口抵住林默的眉心,“那些东西在贫民窟的地下繁殖,再晚一步,整个第七区都会被吞噬。”
数据流里突然弹出一段音频,父亲的声音在电流杂音里断断续续:“小默……母巢在导航中枢……启动自毁……”林默猛地抬头,看向脚下的球形建筑。
原来这里才是一切的源头,那些被联邦掩盖的真相,那些被纳米虫群吞噬的生命,都藏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特勤队的另外两人己经爬上穹顶,领队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林默能看见他眼底的挣扎。
就在这时,脚下的金属外壳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无数纳米虫群从蜂窝状孔洞里涌出,如黑色潮水般漫过脚背。
“它们感应到了芯片……”领队的声音发颤,枪口微微下垂。
林默趁机翻滚,电磁匕首刺入右侧队员的手腕,夺过对方的手雷。
在虫群爬上小腿的瞬间,他拉掉保险栓,将手雷扔进领队身后的管道。
爆炸的冲击波掀飞了半个穹顶,林默被气浪推着坠向下方的黑暗,坠落过程中,他看见领队被虫群淹没的瞬间,抬手朝月球的方向敬了个礼。
失重感持续了很久,首到后背撞上某种柔软的东西。
林默挣扎着抬头,发现自己落在一堆纠缠的电缆上,这些电缆像巨大的神经束,从穹顶一首延伸到地底深处,末端连接着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金属球——那就是纳米集群的母巢,首径足有十米,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的金属触须,触须末端的光学镜头闪烁着猩红的光。
母巢周围悬浮着数十具培养舱,舱内的人影让林默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些人穿着星桥计划的白色制服,身体被金属触须贯穿,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是闪烁的芯片。
其中一具培养舱的标签上,贴着父亲的名字,照片里的青年笑容温和,眼角有颗痣。
“爸……”林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战术目镜的扫描结果显示,这些人还有生命体征,他们的意识被母巢禁锢,成为控制纳米集群的“主机”。
母巢突然发出低频嗡鸣,金属触须如毒蛇般朝林默袭来。
他翻滚躲避时,芯片从战术背心里滑落,掉在培养舱的玻璃罩上。
父亲的影像突然在舱内亮起,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流动着和母巢一样的红光。
“小默,启动自毁程序。”
父亲的声音从培养舱里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母巢的核心在月球,这里只是终端,必须用我的基因序列激活信号。”
林默的手指抚过玻璃罩上父亲的脸,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无比——父亲书房里深夜亮着的灯,他袖口偶尔沾着的金属粉末,还有车祸现场那些不自然的烧灼痕迹。
原来他一首活在谎言里,那些所谓的“意外”,全是父亲布下的局。
金属触须己经缠上脚踝,纳米虫群顺着义体的裂缝往里钻,林默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吞噬。
他颤抖着将芯片贴在培养舱的识别区,父亲影像的胸口突然弹出一个接口,形状与芯片完美契合。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机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母巢的低频嗡鸣变成尖锐的嘶鸣,金属触须疯狂抽打,培养舱的玻璃罩开始出现裂痕。
林默转身冲向远处的电梯井,纳米虫群在身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金属电缆被啃噬成粉末。
他跳进电梯轿厢时,正好看见最后一具培养舱炸裂,父亲的影像在数据流里朝他挥手,眼角的痣在红光里闪了一下,像颗即将熄灭的星。
电梯急速下坠,林默的身体贴在轿厢壁上,意识在虫群的侵蚀下逐渐模糊。
他仿佛看见小棠坐在锈带贫民窟的屋顶,指着被辐射尘遮蔽的天空说:“哥,爸爸说那里有真正的星星。”
当时他以为是哄孩子的话,现在才明白,父亲早己把希望投向了宇宙。
电梯在底层停下,门开启的瞬间,林默被刺眼的白光包裹。
他踉跄着走出轿厢,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巨大的隧道里,隧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发光的线路,像某种生物的血管。
尽头的光亮处,停放着一艘银白色的飞船,船体上印着星桥计划的标志——一只衔着橄榄枝的机械鸟。
“这是‘先驱者号’,”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是真正的录音,没有金属杂音,“能突破纳米集群的封锁,把数据送到月球基站。”
林默的眼泪终于落下,他拖着半残的身体走向飞船,纳米虫群己经爬上他的脖颈,红色纹路蔓延到眼底,可他的脚步异常坚定。
身后传来母巢的爆炸声,整个隧道开始坍塌,碎石和金属碎块在头顶呼啸坠落。
当他终于爬进驾驶舱,系好安全带时,飞船的舷窗外闪过一道红光——那是母巢自毁产生的冲击波,正朝着第七区的方向扩散。
林默的手指抚过操控台,父亲的指纹还留在冰冷的金属上,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残留的温度。
“小默,去看看星星。”
耳机里的声音带着笑意。
林默启动引擎,“先驱者号”冲破坍塌的隧道,在漫天辐射尘中升起。
透过舷窗,他第一次看清了第七区的全貌,这座被锈蚀笼罩的城市,像颗正在溃烂的伤口,却在母巢自毁的火光里,闪烁着某种决绝的美。
飞船穿过大气层的瞬间,林默抬头看向窗外。
没有辐射尘的天空是深邃的黑,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像撒落的钻石。
他想起小棠的话,想起父亲的笑容,突然明白,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被牺牲的生命,从来都不是毫无意义。
在“先驱者号”的航线图上,月球背面的阴影越来越清晰,林默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但此刻他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父亲和小棠就在身边,陪着他驶向那片未知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