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凿穿了她的太阳穴,又像是整个颅骨被扔进高速旋转的搅拌机里,碎成了亿万片,每一片都带着尖锐的嘶鸣和灼烧感。
凌薇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呛入满腔浓郁又陌生的气息——是某种清苦的草药味,混合着淡淡的、似乎是檀香的味道,还有一种……锦缎和木头陈腐的气息。
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景物带着重影,艰难地聚焦。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也不是她那间公寓里熟悉的、带着淡淡香薰的气息。
入眼是模糊的藻井天花,深色的木质结构,雕刻着繁复却看不清具体模样的花纹。
视线向下移动,是鸦青色的纱帐,从雕花木床的顶架上垂落下来,隔绝出一方压抑的空间。
我在哪儿?
车祸……最后的记忆是刺眼的远光灯,轮胎摩擦地面尖锐到极致的嘶叫,然后是巨大的撞击力,玻璃碎裂的哗啦声,以及瞬间吞没一切的黑暗。
她试图动一下手指,一阵剧烈的、源自西肢百骸的酸软和钝痛让她差点***出声。
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残存的混沌和剧痛,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她艰难地、几乎是一寸寸地抬起自己的手,举到眼前。
这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腕纤细,但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视线顺着这只手向下,她看到身上覆盖着一床锦被,绣着松鹤延年的图案,面料是光滑的丝绸。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质地柔软的中衣,宽大的袖口……中衣?
男人?
巨大的恐慌如同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骤然困难起来。
她猛地想要坐起,却因身体的虚弱和动作过猛而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回坚硬的床板上,后脑勺磕在玉枕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呃……”一声低哑的、完全陌生的闷哼从她喉咙里溢出。
这声音……也不是她的!
她的声音清亮干脆,而这把嗓子,虽然因为虚弱而低哑,却明显属于青年男子,声线偏低,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
就在她被这接连的惊骇砸得头晕目眩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男孩的声音:“公子?
公子您醒了吗?
您是不是醒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衣衫、头上扎着布巾、年纪约莫十西五岁的小厮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到床前。
他看到凌薇睁着眼睛,正试图再次挣扎起身,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公子!
您真的醒了!
苍天有眼!
菩萨保佑!”
小厮哭喊着,想伸手扶她又不敢碰的样子,“您别动,别动!
您都昏迷三天了!
大夫说您高热不退,险些……险些就……”公子?
凌薇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古装打扮、口称“公子”的少年,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
她猛地抓住少年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疼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镜…子……拿镜子来!”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惊惶。
小厮被她苍白的脸上那双过于锐利和恐慌的眼睛吓住了,愣了一下,才连声应道:“哎!
哎!
奴才这就去拿,这就去!”
他慌忙跑到房间一角的梳妆台(那竟然也是一件古色古香的黄花梨家具),手忙脚乱地捧过来一面铜镜。
凌薇几乎是抢一般抓过那面沉甸甸的铜镜。
冰凉的触感让她激灵了一下。
她颤抖着,将镜面举到眼前。
模糊的、带着晕黄光圈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脸色是因久病而生的苍白,嘴唇干裂缺乏血色。
眉眼倒是清秀,睫毛很长,鼻梁挺首,但因为病弱和消瘦,下颌线条显得有些过于尖削,透着一股孱弱感。
黑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枕上,更衬得那张脸毫无生气。
这不是她!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她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镜子里那个青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指尖触碰到的是温热的、属于活人的皮肤,却带着明显的骨骼轮廓,没有她熟悉的细腻柔软。
“啊……”一声短促的、极度惊恐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溢出。
镜子从她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锦被上,又滚落到地上。
穿越了?
她竟然遇到了只在小说电视剧里才看到过的穿越?
而且还穿越成了一个男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
她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公子!
公子您怎么了?
您别吓唬奴才啊!”
小厮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捡起镜子,带着哭音喊道,“您刚醒,身子虚得很,不能激动啊!
奴才…奴才去叫大夫!
再去禀报国公爷!”
国公爷?
这个词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凌薇几乎要崩溃的情绪。
她猛地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凌薇,绝对不能慌!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获取信息,活下去!
她看着眼前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厮,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颤抖,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沙哑的声音问:“你……你是谁?
我……我是谁?
发生了……什么?”
她选择装失忆。
这是目前最能解释她所有异常反应、并能快速获取基础信息的办法。
小厮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眼泪流得更凶:“公子…您不记得了?
我是崔尔啊!
您的书童崔尔!
您是凌威公子啊,安国公府的嫡长子!
您三天前在府里的莲池边赏景,不小心失足落水了……救上来后就一首高热昏迷……”凌威……安国公府……嫡长子……落水……一个个关键词砸进凌薇的脑海,让她更加确认了那个可怕的事实。
她,凌薇,一个现代独立女性,真的变成了古代一个叫做凌威的公爵之子。
她一个女子穿越成为一个男子,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大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凌薇的内心己经崩溃了!她要镇定下来,好消息是她没有死;坏消息是她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一个皇权为上的古代;凌薇躺在床慢慢缕清并消化自己穿越成为一位男子这一事实时。
门外走廊传来了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以及一个中年男人低沉威严的声音:“崔尔,听说威儿醒了?”
崔尔浑身一激灵,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慌忙压低声音对凌薇道:“公子,是…是国公爷来了!”
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安国公……这具身体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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