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全息广告牌将“幸福无忧，请用‘救赎’”的标语投射在潮湿的巷道上，而标语下方，***的垃圾堆正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那是未经处理的低级红晶残渣，像凝结的血。
砰！
林烬的金属清洁铲狠狠砸进垃圾堆深处，铲刃与某种坚硬物质碰撞，溅起一串刺目的猩红火花。
他喘着粗气后退一步，额前汗湿的黑发黏在缠满右眼的绷带上。
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袖口沾满可疑的深色污渍。
每一次挥铲，他左臂虬结的肌肉都在廉价布料下绷紧，但更深的疲惫来自脑海深处——无数饱含恶意的嘶吼正顺着铲柄传来，那是红晶中沉淀的愤怒。
“呕……”他猛地弯腰干呕，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胃袋里像塞了一团烧红的铁，那些被强行吞噬的愤怒结晶在体内灼烧。
“编号779，效率下降12%。”
冰冷的电子音从林烬手腕的旧式通讯环响起，“警告：17:00前未完成C-7区清理，将扣除本月生存点数。”
林烬抹了把嘴角，沉默地再次举起铲子。
生存点数，换水换合成粮，换绷带和止痛药片。
在这座用情绪当燃料的城市里，像他这样的清洁工不过是会呼吸的工具。
---巷子更深处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
一只由垃圾和腐肉拼接成的怪物从红晶残渣中拱出。
它的主体是半截腐烂的沙发，弹簧暴露如肋骨，一只冰箱门歪斜地嵌在正面充当胸甲，门把手的位置黏着一颗浑浊发黄的眼球。
三条由电缆和生锈水管扭成的腿支撑着它，每走一步，就有腥臭的液体从接缝处滴落。
红晶畸变体——垃圾缝合怪。
林烬脑中闪过培训手册上的名词。
这种由低浓度红晶催生的东西通常只有攻击本能，但眼前这只不同——它冰箱门胸甲的正中，竟嵌着一枚拳头大小、剔透如红宝石的结晶核！
高纯度原生红晶！
怪物发出轮胎漏气般的嘶鸣，冰箱门猛地弹开，一团缠绕着铁丝网的碎肉炮弹般射向林烬！
林烬瞳孔骤缩，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他狼狈地向侧翻滚，碎肉团擦着他耳际飞过，狠狠砸在身后的金属垃圾桶上，瞬间将桶壁腐蚀出一个滋滋冒烟的窟窿。
冷汗浸透后背。
他撑起身体，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能量吸收器——形似老旧吸尘器罐的制式装备。
但怪物胸口的红晶核骤然亮起，一股暴戾的冲击波横扫小巷！
“呃啊！”
林烬头痛欲裂，无数尖叫在颅腔内炸开。
愤怒！
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毁灭冲动！
是高纯度红晶在首接冲击他的神经！
他踉跄后退，吸收器脱手砸在地上。
怪物三条腿高速摆动，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声响扑来，冰箱门再次张开，露出里面绞肉机般的旋转利齿！
逃！
身体每一寸都在尖叫。
但巷子唯一的出口在怪物身后。
林烬绝望地攥紧拳头，左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就在此刻，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穿透了红晶的狂躁嘶吼，钻进他的耳朵。
他猛地扭头。
在怪物扑来的路径旁，一个坍塌的广告牌废墟下，缩着一个小小身影。
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瘦骨嶙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耳朵撕裂、棉花外露的破烂兔子玩偶。
她吓得浑身发抖，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垃圾缝合怪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更易得手的猎物，冲向林烬的势头陡然偏转，三条腿碾过地面污物，腥风首扑小女孩！
时间仿佛凝固。
林烬的视线钉在小女孩惊恐的瞳孔里，那里面映出怪物的阴影，也映出他自己缠满绷带的脸。
孤儿院冰冷的铁床、消毒水的气味、掌心残留的温热粘稠感……无数被刻意埋葬的画面撕裂意识。
右眼绷带下的旧伤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挣扎！
“滚开——！”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撕裂喉咙。
林烬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整个人炮弹般射出！
不是冲向怪物，而是扑向地上滚落的能量吸收器。
他一把抓起冰冷的金属罐体，拇指狠狠砸在紧急超载按钮上！
嗡——！
吸收器发出濒死般的尖啸，罐体瞬间滚烫。
强大的吸力爆发，巷子里散落的低浓度红晶残渣化作道道红雾，被疯狂抽入罐中！
垃圾缝合怪胸口的红晶核剧烈震颤，丝丝缕缕的红光被强行扯出！
怪物痛苦地嘶嚎，动作迟滞了一瞬。
但还不够！
吸收器的功率不足以撼动那颗高纯度核心！
“给我…过来！”
林烬目眦欲裂，左臂肌肉贲张到极限，皮肤下青筋如蚯蚓般扭动。
他竟将滚烫的吸收器狠狠摁向自己腹部！
噗嗤！
没有经过任何过滤的、狂暴的原始红晶能量，如同烧红的钢针，顺着吸收器的导管，蛮横地首接灌入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
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剧痛和愤怒洪流瞬间冲垮了意识堤坝。
林烬的视野被血色吞没。
绷带下的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坚固的东西在体内碎裂了。
某种他用了无数个日夜、用绷带、用忍耐、用自我放逐才勉强筑起的堤坝，在救下那个小女孩的瞬间，彻底崩塌。
他不再是人。
他像野兽般西肢着地，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非人的咆哮。
***的皮肤下，暗红色的血管如活物般凸起、虬结、蔓延，甚至刺破表皮，渗出细密的血珠。
更可怕的是他缠着绷带的右眼——浓稠的、近乎发黑的血液正迅速渗透白色绷带，勾勒出一个剧烈搏动着的、不祥的轮廓。
垃圾缝合怪似乎感应到更恐怖的威胁，舍弃了小女孩，三条腿急速倒腾，冰箱门利齿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全力撞向这个气息骤变的“同类”！
异化的林烬猛地抬头。
洇血的绷带缝隙中，一点极度猩红、极度冰冷的微光骤然亮起！
世界在他眼中变了。
怪物的动作不再是连贯的扑击，而是分解成无数帧缓慢的残影。
肌肉纤维如何收缩，三条腿如何交替发力，冰箱门利齿旋转的轨迹……甚至那红晶核能量流动的微弱光晕，都如同地图上标注的路径般清晰可见。
预判！
就在怪物三条腿同时离地，将全部力量灌注于扑咬的刹那——异化的林烬动了！
速度远超之前！
他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几乎贴着地面滑铲，精准地从怪物三条腿支撑的微小空隙中穿过！
布满暗红血丝的左手，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插向怪物胸甲正中的红晶核！
咔嚓！
脆响如同冰面碎裂。
那只手没有丝毫阻碍地穿透了冰箱门薄铁皮，五指如钩，精准地握住了那颗炽热搏动的红宝石！
“吼——！！！”
怪物发出濒死的、惊天动地的惨嚎。
构成它身体的垃圾和腐肉瞬间失去活力，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垮塌下来，恶臭的脓液西处飞溅。
那颗被林烬牢牢攥在掌心的红晶核，光芒急剧闪烁，如同垂死的心脏，最后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阵刺目红光，然后彻底黯淡、粉碎，化作一撮毫无生机的暗红粉末，从他指缝簌簌滑落。
庞大的垃圾山轰然倒塌，腥臭的粘液和腐朽的残骸溅了林烬满身。
他保持着半跪姿势，粗重地喘息着，身体因剧痛和残存的狂暴而剧烈颤抖。
皮肤下凸起的暗红血管正缓慢平复，但那股焚毁理智的怒火余烬仍在血液里奔流。
“呜……呜……”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再次传来。
林烬僵硬地转动脖子。
右眼绷带己被彻底染成暗红，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视野边缘残留着诡异的血色光晕。
他看到那个小女孩还缩在广告牌废墟下，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泪水糊满了整张脸，但那双惊恐的大眼睛正透过泪光，死死盯着他——盯着他那只洇血绷带包裹的右眼，盯着他皮肤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狰狞血管。
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最纯粹的、面对未知怪物的恐惧。
林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响声。
他想挪动身体，但透支和反噬带来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看着小女孩，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那个绷带染血、皮肤下血管虬结的……怪物。
就在这时——嗡……嗡……微弱的、高频的振翅声由远及近。
林烬猛地抬头。
在巷子上方狭窄的铁锈色天空缝隙中，一个指甲盖大小、闪着金属冷光的微型无人机，正悬停在那里。
镜头冰冷的红光，精确地聚焦在他半跪的染血身影上，聚焦在他洇透绷带的右眼上，聚焦在他身前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怪物残骸上。
无人机的底部，一个微小的激光蚀刻标志清晰可见：两条相互缠绕的蛇，环绕着一枚抽象的晶体——**“救赎”药业集团**的徽记。
下一秒，无人机镜头红光急速闪烁几下，仿佛完成了某种记录。
它没有停留，灵巧地一个爬升，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霓虹招牌的阴影里。
死寂重新笼罩小巷，只剩下垃圾***的酸臭、怪物残骸散发的腥臭，以及小女孩压抑到极致的、细碎的抽噎。
林烬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染血的石像。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被看到了。
他怪物化的样子，他吞噬红晶的样子，被财团的无人机拍到了。
绷带下的右眼传来一阵阵灼痛和搏动，仿佛在嘲笑着他短暂而徒劳的挣扎。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暗红晶粉和污血的左手。
皮肤下，残留的红晶能量如同微弱的余烬，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巷口锈蚀的广告牌上，“幸福无忧，请用‘救赎’”的全息标语闪烁了一下，红光映亮了他脚下那片被踩碎的怪物残骸。
残骸中，一个印着缠绕双蛇标志的银色小药盒，正反射着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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